江南外传/拈花一啸(出书版)(31)+番外
我于是将这个有些惊悚有些悬疑,闻者心酸,听者落泪的故事告诉他。我问楼西月,“你觉得林屹是不是很伟大?”
楼西月沉默片刻,缓缓道,“沈然救沐烟雪的时候,被风无影一掌正中胸口,他俩功力悬殊,也是必死无疑。”
我问他,“那他怎么活下来了?”
楼西月摇头,“我不知道,许是沐烟雪输了内力给他。”
我想起沈然昨日的话,他那时与沐烟雪二人,在树影婆娑的山林中,共煮一碗山笋,相持治伤。只是,即便她愿意为他运功疗伤,愿意与他山林相依,却不愿意与他言笑晏晏,与他束发画眉,直至垂垂老矣。
我问楼西月,“沈然会后悔么?”
楼西月道,“不会吧。”
我扼腕,“其实归根结底,是他爱得不够深。他还没到那种为了心上人,什么都不要了的境界。”
楼西月拾了一小撮雪,搁在掌心里,渐渐融化,化成冰晶。
他叹息道,“沐庄主要什么,沈然都会给。只怕是,她什么也不要。”
沈然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命也不要,陪她一起从繁花盛开走到花枝凋零;却独独,不愿意为她戴上那层面皮。
有风吹过,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楼西月见状,伸手盖在我掌心里,暖意丝丝渗入,他旋即施力在我掌心经脉处点了几下,我顿时觉得心内似有火燃,非常暖和。
过了些时候,我问他,“你那日里不是说,要一直牵着才会暖和么?但我现在觉得不冷了。”
他戏谑笑道,“一直牵着不大好,男女授受不清。”
我起身,拂平衣衫,“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楼西月说,“好。”
他走了几步,我叫住他,“西月,我们已经出谷多日,下了山便同师傅一起回药王谷吧。这么多天,可苦了南雁了。”
楼西月颔首,“先去趟扬州。”
我疑惑,“去扬州干什么?你要再会小蝶?”
他面无表情道,“你去支摊算命。”接着,迈步走了。
次日清晨,师傅、我和楼西月一道辞别沐烟雪,和众位英雄人士一起下山。临走前,沐烟雪与面煞出来与众人相送。
她浅笑,宽袖白裙,烟眉轻展,发髻上插着沈然赠予她的那枝碧色玉钗。
素雪泠泠,我回头之际,暗香疏影,那枝如血红梅沾雪怒放。
梅开二度,冬末春初。
不知道,沐雪山庄这枝骨红垂枝梅,是开在春初,还是冬尽?
正文 [一五]南阳乱(一)
洛阳,来客酒家。.
去沐雪山庄之时,我和楼西月在这间酒家初遇鬼面双煞。现如今,只剩鬼煞一人在临桌喝酒,此情此景,实在是让我觉得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真伤感情。
我风生水起地吃一碗面,听到一声刺耳的长鸣,黑影在眼前快速闪过。大风一身正气玉树临风地立在桌子上。
大风,可能最近一段时间迷上了水栖的禽类。每次降落的地方都和水沾点边,这次也不例外,恰到好处地将一只爪子拍到我的面汤里。
大风眼珠子转过来,将我望了望以示招呼。接着将喙中的信搁在师傅面前,再把爪子从我碗里提出来,蹲在桌上。
师傅将信抖开,片刻之后,他对我说,“小香,你写信给我?”
“啊?”我看向师傅。
师傅将信摊在我跟前,温言道,“你出谷的时候写给我的?”
我将这信扫了一遍,这封信的大体意思旨在向师傅表达,写信人非常辛勤地将药王谷打理得如日中天,最后的落款人写着我的名字。
在我意识到这封信其实就是我早些时候托大风传给师傅的那封之前,楼西月已经大约地将信读了一读。
我问师傅,“师傅你先前写了封信告诉我‘不日当归’,这个不是回信?”
师傅浅笑,“不是。”
尔后我再看向大风,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盘内的烧鸡,有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味道,让我实在是不忍将他剖腹以谢天下。
楼西月面无表情地指着信上一行字,问我道,“你每日挑灯夜战,抄写医书,还拔草?”
我说,“咳咳,这封信是在你入谷前写的,那个时候我还很用功。”
楼西月挑眉,“哦,我入谷前,你‘因为解了一个疑难之症,又一次提升了药王谷的名声’?”
我说,“嗯……”
楼西月音调上扬,“而且你领悟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真谛,把本来清扫不了的药池清理干净了?”
我说,“……”
我别开脸去看师傅,他神情淡然。我再看了看大风,他默默地瞅着烧鸡,好像很心碎。我朝掌柜的扬了扬手,“给我上一壶花雕。”
喝完这壶花雕酒,我再也不让眼前这只雕送信了。
我对师傅说,“师傅,回谷之前,我要去趟扬州。师傅和我一道么?”
师傅笑道,“你和楼公子去吧。谷中的云兰已到了花期,若是晚些时候,便要谢了。”
我不觉有些失落。我一直想与师傅共游扬州,或许看到某枝烟柳、看到某湾清池,他会有片刻记起我。可惜,我总是没有机会。
药王谷与扬州方向相悖,饭毕,我同楼西月话别师傅,我俩向西,师傅向东。师傅将大风留在我身边,他浅笑,“若是遇到什么事,便让大风捎信回谷。”
我想:以大风这样的状态,要是我真的碰到了杀人灭口的情况,等他挥着翅膀把信捎到药王谷,我已经灰飞烟灭、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