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外传/拈花一啸(出书版)(84)+番外
樓君言眸色漸深,沉吟道,“哦——?如果是這樣,那君言冒昧了。”
我欲返身回屋,被樓君言叫住,“不過——”
他俯身瞧了瞧我,目光掃過手背,問道,“姑娘這里怎麼來的疤痕?”
[四四]镜中花(二)
我自小與齊笑在大街上晃蕩,堅持自力更生,且常常在自力更生之後被人抓捕,留下個疤痕見證我曾經騷動不安的青春歲月。
我表示,“小時候不留心給擦破了。”
樓君言若有所思地將我打量了一番,輕笑一聲,轉身走了。
次日清晨,我與何依依一道用早飯。
她備了香籃,與我道,“安寧寺香火很旺,齊姑娘不如與我一道去上個香?”
我點頭答應。
出了屋門,見著樓君言一襲墨色衣衫,單手撐額坐在石桌邊,一手執了筆在紙上勾勒幾筆。
他看著何依依,展眉一笑,“眼下尚在卯時,有些涼,我替你備了件外裳。”
何依依微微一滯,“五郎也要去?”
樓君言饒有興致地打探她,“夫人想我去麼?”
何依依猶豫了片刻,正欲開口,听到樓君言低低地笑,“我今日有友人來訪,你們去吧。”他起身將外衣披在何依依肩上,附在她耳畔輕聲道了一句,“不如——去拜拜送子觀音吧。”
何依依雙頰霎時染滿了嫣紅,映在樓君言眼底,像煙霞一般溫柔。
走過桌邊,我瞟了一眼案上。紙上畫了一角屋檐,有個姑娘倚樓含笑,她著了一身水袖彩衣,乍看上去,像是少女時期的何依依立在戲台桅欄旁,顧盼生姿。
這個模樣我覺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問了她一句,“夫人也是愛听戲之人?”
何依依止了步子,旋即向安寧塔的方向望了望,有敲鐘聲撞過來,良久之後,她淡淡地道了一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因得相隔不遠,不足一個時辰我們到了安寧寺。
此時尚早,寺中人影稀落,朝霞襯著高塔東邊檐角一寸一寸露出來。
山中蒙了層薄薄晨霧,秋風忽至,寺塔檐角銅鈴輕響,繚繞了一圈古樸悠然。
我端著手在一旁看著何依依,她已經跪在這里近一個時辰了。
塔中誦經木魚聲若有若無,唱得我頭暈。
我想著在佛祖面前不得失禮,于是合了掌向何依依微微施了個禮,低聲提醒她道,“夫人,時辰已久。”
再過了些時候,何依依方施然起身,將焚香插在香爐中,伏地磕頭虔誠地拜了三拜。
她抬眸望著佛祖,良久,道了一句,“齊姑娘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麼?”
我問道,“夫人指的是緣分?”
何依依拂了拂裙角,“安寧寺很靈,我十三歲的時候在這里上過香,向佛祖求了段姻緣。當日,便真的顯靈了。”
我想她說的應當是樓君言,不免有些詫異,因為听何葉道他二人成親將將兩年,若是十三歲她便遇上了樓君言,婚前曖昧足足持續了六、七年,真是件讓人心焦的事。
何依依輕聲再道,“不知道齊姑娘有沒有心上人,有沒有為他拼盡了氣力什麼都不要過?”
我怔了良久,“有。”
她彎彎唇角,兩側的梨渦綻開來,“我也有。”
我倆在寺中用齋飯。
我啃了口饅頭,與何依依道,“夫人這回是讓我替扶公子看病?”
她微微點頭,“他啞了,我想請齊姑娘替我瞧瞧能否醫好。”
我問道,“夫人也愛听扶公子的戲?所以疼惜他沒了嗓子?”
何依依眉間似有倦色,她斂眸嘆了口氣,“是有些可惜……”
我說,“總是見著他妝面示人,不知道素面是什麼模樣。”
何依依輕輕柔柔地道了一聲,“扶易,他模樣生得很好。”
離開安寧寺之時,何依依回首將這高塔望了望,似是自言自語,“七年前在佛祖面前請了願,遲遲未返還願。佛祖怕是動了怒,將這一筆姻緣打散開來。此番請求佛祖寬恕……”
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微不可察的一聲嘆,何依依與我一道上了馬車。
車轤輾過泥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外頭下了雨,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便听到車夫道,“夫人,雨下得大,泥地絆得很,馬走不動了。”
我挽了車簾,外頭黑漆漆一片,雨勢滂沱,還伴著幾聲驚雷。
何依依關照車夫道,“那就停下,等雨小些再走。”
我們在馬車內等了半個時辰,雨分毫沒有停的征兆。
有些聊賴,我倚在軟椅里,隨口問道,“夫人最愛听扶公子的哪出戲?”
雨聲淅瀝,她好像遲疑了一番,再道了一聲,“霸王別姬吧。”
外頭的烏雲將月色掩得一絲不漏,車內昏昏暗暗,我只能看見何依依的側臉輪廓,她唇邊溢出來一支囈囈呀呀的調子,聲音很輕。
我依稀辨得,這好像是戲中虞姬的唱調。
戲中的唱調遠不如民謠來得朗朗上口,我彼時捏著嗓子態度端正地想學習一番,結果以嚇走一堆鳥雀告終。
我听牆角的時候,听到戲班子里的老人教導新人:唱戲講究的是兩個字——入戲。
鑼鼓一敲,戲子化著妝面、穿著彩服,並步上台,甩一方水袖,舞一朵劍花,眉目間皆是山水,唱詞中皆是長情。
每一出戲唱得都那樣肝腸寸斷,不曉得是戲子太入戲,還是戲子太多情。
不知怎的,我有些悲戚,扒著木格窗看外頭無邊無際的
Chapter_7
暗沉,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