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70)+番外
“走吧。”最后看了儿子一眼,柔兰洒然起身。也不等李纤凝,自顾自走了出去,姿态从容舒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赴宴。
衙役们早已骇呆,见她走来,谁也不敢拦,反而自动分开一条路。解小菲望李纤凝:“小姐?”
“走吧。”
李纤凝当先走了出去,众人这才跟着敢动。
半月后,牢狱里,李纤凝告诉柔兰,判决结果出来了,她被判斩立决。佘枫有同僚为其求情,保住了一条命,流放岭南。
柔兰倚着墙壁,薄薄一笑,“居然不是极刑,我该感谢李小姐吗?”
李纤凝没说话。
佘枫忽然扒着铁栏杆问,“你今天有给我带花吗?”
李纤凝把手里拈着的一支菊花递给他。
佘枫得了菊花如得至宝,退到一旁,一瓣瓣撕着玩。
自打得知柔兰杀了他们的儿子,他就疯了。
“一瓣、两瓣、三瓣、十瓣……一百瓣。”突然没了耐心,把花瓣一股脑儿全薅下来,往天上一扬,“天女散花喽,天女散花喽……”
李纤凝目光从佘枫身上收回,问柔兰,“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柔兰答非所问,“长安极少有暴雨呢,尤其这样的秋冬时节,好怀念洪州的暴雨啊……”
她忽然哼起歌谣,那是一首洪州当地的歌谣,曲调轻快活泼。讲的是少女不惧风雨,翻山越岭采灵草的故事。
这个歌柔兰时时哼唱,李纤凝听了许多遍,柔兰总在临近结尾的时候戛然而止,她也不知道少女究竟采没采到灵草。
柔兰的歌声空灵轻快,叫李纤凝联想到在山间灵巧穿梭的少女,细雨、暴雨皆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欢快前行,奔跑、跳跃,一似山中精灵。
最终采没采到灵草也变得无足轻重,因为过程新鲜、有趣。
那是李纤凝最后一次见柔兰。
案子完结后李纤凝回家住了几日。年关将至,李夫人劝她搬回来住,李纤凝回她为时尚早,过阵子再议。
顾氏欲过仇府找杨氏说话,李纤凝随着过去,一至宅上,杨氏跟前打个照面,又钻仇璋房间去了。
仇璋书房里赏画,见她进来,笑道:“打哪来的?”
“打你嫂子房里来的。”
李纤凝目光落于案上各种材质形状的印鉴上,“才注意到你有这么多印鉴。”随手拿起一枚小巧的白玉印鉴戳在手背上,翻来覆去辨认,“寄……傲?这二字很衬你嘛。有出处吗?”
“不妨一猜。”
“知道我诗词不好还考较我。”李纤凝思忖片刻,“倚南窗以寄傲?”
“眄清霄以寄傲。”
“差不多嘛。”
李纤凝忽的自怀中摸出一枚小金印,“你看,我也打了一枚印鉴。”
“款识是什么?”
“纤凝。”
“纤凝?”
“我的印鉴,当然要用我的名字。说起来我还没用过呢。”
拣起桌上一盒印泥,拧开,蘸蘸,一时间不知道戳哪,看仇璋面前摊着一副画,选了块空白处戳下。
仇璋来不及阻止,倒吸一口气。李纤凝犹自沾沾自喜,“哥哥帮我选的字体,好看吗?”
仇璋压着火气,“李纤凝,这是陆探微真迹。”
李纤凝不信,“少骗我,你当我不知,陆探微存世的真迹没有几幅,你打何处得来他真迹?”
“孔正字手上借的。”
上次在幽兰坊,孔正字确曾说过他手上有一副陆探微真迹。李纤凝表情凝住了,心头一阵一阵发慌,手扶着椅背坐下来。
陆探微的画存世极少,仅存的几幅每一幅都是传世名作,无数文人骚客争相收藏。而今,她居然在传世名作上戳了她的印鉴,还戳歪了。上次陈公亮在王摩诘的画上戳了章,令孔正字大为光火,得知她往陆探微画上盖章,老头子一口气背过去她如何担待得起?
李纤凝脸都白了,抱着一线希望再次和仇璋确认,“真的是真迹?”
仇璋答:“假的。”
“嗯?”
“这幅是我临摹的,真迹早已归还。”
李纤凝眼睛眯起来。
“怎么,我临摹的就不值得你受一受惊?这幅画前前后后花了我一个月时间,毁于你一方印章,你可知罪?”
“我知罪,我怎么敢不知罪。”李纤凝说着,端起砚台,往那画上一泼,立时给泼污了。
“李纤凝!”
李纤凝双手抱臂,“瞪什么瞪,有本事你打我啊。”
仇璋瞧她实在可恶,随手操起一把拂尘。
“喂,你来真的?”
李纤凝跳开。一时间两人满屋子追逐,屋里净是障碍,李纤凝闪躲不及,臂上、臀上挨了好几下。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仇郎饶我这遭吧。”
李纤凝连连告饶。
“轻饶了你,怕你不长记性。”
李纤凝这会儿偏不跑了,自己撞进仇璋怀里,“是了,仇郎说的是,你打罢。好叫我长长记性。”
仇璋反而不打了,“哼,你皮糙肉厚,打你,没的折了我的拂尘。”
李纤凝笑嘻嘻抱住他,眸光扫过窗上薄透的糊纸,隔纸而望,无数个白点悠悠坠落,朦胧优美,不觉惊喜,“文璨你看,下雪了。”
仇璋推开窗子,果在下雪。雪色飘飘,一片接着一片,不疾不徐,悠悠扬扬,散漫地落着。
这一天正好是冬月初七,立冬。
第38章 蛾眉月篇(其一)抓盗
枝头积了浮雪,一些个未及采摘的柿子,扎上了白幞头,幞头下面红彤彤的脸蛋儿吸引了鸟雀。你啄一口我啄一口,脸蛋瘪了,碎雪刚好落进韩杞后脖颈。凉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