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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炉雪(146)+番外

作者: 不辞镜 阅读记录

裴熠摇头:“不能带,他们……都听父亲的。”

与其说是随侍,不如说,是监视。

“你这又是为了什么……”戚玦的声音发涩:“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南齐?”

闻言,裴熠的两只手臂交叠着枕在头下,他忽然敛起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吐出四个字:“……辛卯之战。”

戚玦呼吸一滞:“辛卯之战?”

崇阳十六年,辛卯之战,裴熠的外祖,也就是南安侯李家,几乎全部埋骨奇鸣谷,昔日的开国将领,梁国三大氏族之一,一时间满门凋敝。

声名显赫的李氏六子马革裹尸,荣贤皇后自缢而亡,靖王妃李氏难产薨逝。

整个李家只剩下垂垂老矣的南安侯李清如,和一个不良于行的嫡长孙。

辛卯年至今,已经六年了。

当年李家这事离奇,后来阴宣侯府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却终无所获。

所以裴熠一直在调查辛卯之战吗?

他冒死潜入的南齐皇陵,墓主人正是发动辛卯之战的齐国威帝。

“所以你那天晚上会出现在麟台,以及后来你潜入南齐,混入军营,其实,都是为了调查辛卯之战的真相,对吗?”

裴熠恹恹欲睡地眨了眨眼:“……嗯。”

而正是为了调查辛卯之战,裴熠恰好因此发现了南齐陵墓里的鱼符子符。

这也就说明还有人持有母符。

而这个持母符者,是何恭平的指使者,他曾勾结齐威帝,更有可能知道当年辛卯之战短短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李家又因何而亡。

而这个人,现在不仅活着,甚至还在图谋明月符……

这是她第一次听裴熠说起这些。

戚玦发现自己大概真的对他有误解。

初见时,戚玦只觉得他是个高门精心养出来的小贵公子,后来知晓他幼年丧母,也觉得他虽孤苦,却不失纯粹本性。

却不曾想过,他原来背负良多。

她一时不敢想象,六年前出事的那天,裴熠是怎么过来的。

楚家出事的时候,上辈子她已经二十一,可辛卯年,裴熠才堪堪八岁……

不光如此,他还要咬牙忍下一切,还要以身犯险地去探查旧案。

哪怕是现在,他也才十六。

十六岁,于耿月夕而言,都还是无忧无虑的年华,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耿丹曦母子三人。

可裴熠……怎么可以苦痛缠身却无半分怨怼?

怎么可以在和她一样经历家破人亡,却还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又怎么能……怎么能受了重伤,却一声不吭?

他怎么能啊……

就像这次他赶来送战报,和援军汇合后,遇到大雪封山,军队迷路,是他带着一批人马探路,这才赶在齐人过江之前守住北岸,也才得以把她从冰河里救上来。

雪中探路,何等凶险?尤其梁国南境一带,多高山丘陵,不管是雪崩、雪洪,还是被困山中粮尽援绝,都是要人性命的。

可这件事,都是她打听后才知道的。

他怎么这样……冒险、受伤、吃苦,总是什么都不说,总似没事人一般。

裴熠已经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呼吸均匀,孤独得像只流浪的幼犬,安静趴着。

可戚玦只觉得胸口发闷。

……

次日,天刚亮。

裴熠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床上。

而窗边,桌前,斜影轻照在一道人影上。

裴熠下了床,轻手轻脚走过去,只见戚玦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睡着时,眉目舒展,少了几分平日的锐芒,显出这张脸本来的娇气妩媚。

勾起的眼角周围,还画着和嘴唇一般殷红的梅花。

裴熠解了帔风,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帔风刚披上,戚玦便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支起身子:“裴熠……你醒了?”

裴熠的帔风是热的,她也不客气,拥紧了些,身上一阵暖意。

裴熠在她边上坐下,一双眼睛清亮着:“阿玦方才唤我什么?”

“我……”戚玦一愣,叹了口气。

也罢,好像没必要了。

她支开话题:“先前说,你要去确认靖王究竟是不是何恭平的主子,有结果了吗?”

默了默,裴熠否认:“没有,父亲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信任我了,自那次从眉郡回去后,他便再没有让我做事,我也悄悄找过所有可能的地方,都不曾发现母符。”

戚玦犹豫片刻,还是道:“裴熠,我问你件事。”

“阿玦你说。”

“你没告诉靖王契书上的内容吧?”

裴熠坦然摇头:“我不曾说过,但在我们回戚府之前,他就已经提前知道了契书的内容。”

心中的猜想被验证,戚玦顿了顿:“契书只有我们和何恭平三个人看过,不是你我,那……”

“阿玦还是觉得何恭平是父亲的人。”

“是。”戚玦直言不讳。

“我也一直怀疑。”裴熠垂眸:“只不过,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他曾勾结过齐威帝?可四海列国最恨齐威帝的只怕就是他了。”

见戚玦一愣,裴熠道:“我外祖父有个养女,就是盛京二才的白萱萱,说来也是我姨母,她被送去南齐和亲,又死于阵前,若非如此,父亲是绝对不会娶我阿娘,更不会有我。”

戚玦知道这件事,崇阳元年,梁烈帝登基,那一年,她作为耿月夕也才出生不久,此事还是她长大些后,从旁人口中听得的。

据说齐威帝听闻白萱萱美名,竟要求和亲,而彼时先帝初登基,百废待兴,根本不可能为此和南齐开战,便只能遣妾一身安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