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敷衍地用鼻子应了一声。
这人又问:“大郎你辨识草药的技能是谁教你的?没有师父带入门,要学这些不容易吧。你们家中就只剩下你们两人了吗?等去完漕帮总舵,治好了你妹妹的腿,你们后面有什么打算?”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游天只觉得耳边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
他真是没有见过这么烦的人。
他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硬邦邦地道:“我没师父,是我……邻家大哥教我。对,我们家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以后不知道,治好了腿再说。”
说完,他用眼神表达着不满,希望这家伙不要再妨碍自己吃饭了。
山下的狐狸怎么这么烦?
比山上的还烦。
裴植见好就收,没有再问,又品鉴起了面前的菜肴,跟罗管事口中很会做菜的少女交流。
游天看着自己的师侄跟这只狐狸有来有往,不说相谈甚欢,也算相见恨晚了。
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插不进他们的话题里。
小师叔不由得就把碗筷使得很大声,又看到那双狐狸眼睛意义不明地看向自己。
“……”
这真是他下山以来,吃过最不爽的一顿饭!
等一回到房间,陈松意就被按在凳子上坐下了。
她看到面前的小师叔一脸严肃,问自己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下意识地反问道:“谁?”
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小师叔问的是裴植,陈松意顿时想问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见她不回答,游天又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你没听见他说他喜欢的是年纪大的,不是你这种黄毛丫头吗?”
——你们没有好结果的!
——就算有,师叔我也不会答应的,那姓裴的狐狸一看就很短命。
游天着急上火,伸手去倒水,吨吨吨地喝了两杯才停下,心里已经开始想晚上要摸到这死狐狸的房里去揍他一顿了。
陈松意哭笑不得地道:“师叔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对裴军师只有敬仰,没有男女之情。”
家国未定,山河未安,她不会、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男女情爱。
游天狐疑地道:“真的?”
见她再次肯定,游天才相信了她,没有那么想揍人了。
可陈松意下一句紧跟着就砸了过来:“他的病,师叔你能治好吗?”
小师叔刚软下去的拳头又硬了起来。
他回想着那只病狐狸的症状,皱着鼻子道:“我当然可以。”
——但他不想。
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
这家伙病成这样还喝酒,看上去还吃了别的禁药,明显就是不想活了。
要死就让他病死好了——
陈松意:“那你一定要治好他。”
“我——!”游天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不爽、委屈、困惑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能狂怒地嗷嗷叫了两声。
这还不是喜欢?
他这就去把这个死狐狸揍一顿!
当然,游天没有去成。
陈松意拦下了他,认真地告诉了他裴植活着的意义:
“蛮夷是化外之地,那些没有受圣明教化的民族统称。
“他们不是没有自己的文明跟政权,相反,他们学习得很快,政权组建得也很快。”
“在辽阔的西北方,多是善于骑射的游牧民族,打起来非常难缠。
“所以,虽然两江总督桓瑾跟厉王殿下立下的同是定边的军功,但厉王镇守的是西北,平定南边的马元清跟桓瑾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
所以,哪怕江南一地是桓瑾这个封疆大吏的后花园,当裴植拿出厉王的金牌时,也是无人可挡,无人敢挡。
要平西北,不仅要有像厉王这样的元帅,要有骁勇善战的将领,也要有像裴植这样的军师。
“如果光是打败了他们,而没有对残余的部族进行分化削弱,并以王道对这些蛮夷进行教化,实施一统,趁着他们失去根基将他们彻底转化为大齐子民,那就算打败他们再多次,他们也会卷土重来,死灰复燃。”
上一世就是这样,裴植早死,他的后继者却没有像他那样的能力。
再加上厉王英年早逝,所以当蛮夷卷土重来的时候,边关不仅失去了它的军师,也失去了它的战神,才会被瓦解。
陈松意自觉这两世自己已经经历了足够多场战争,扮演过足够多的角色。
她想过有朝一日回到边关,要她去当先锋可以,去屯田可以,甚至让她带着一支小队去暗杀也可以。
但是,要像裴植这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要跟他一样只凭借一点信息就分析出完整的情报,把控局势,走一步算十步,她做不到。
他是军师的顶点,不可多得,无可替代,是属于她都没有想过能救回来的人。
毕竟她本不可能在秋天之前就跑到边关去,可没想到却在江南遇见了。
“你若不救他——”
陈松意回想着上一世裴植是何时病逝的,语气变得沉重了几分,“那他活不过这个秋天了。”
游天脸上的神色变化,明显是在纠结当中。
陈松意:“我不知道小师叔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
游天有反应了。
他抬起眼睛,出离愤怒地道:“我造那玩意儿干嘛?我是个道士!”
……
游天终究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不爽地道:“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我会治他的。”不过别指望他会有什么好脸色。
别以为他不知道,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试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