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好他给自己的手札,拉起小胖子:“走吧。”
码头,漕帮的大船停在这里。
江水粼粼,倒映着碎金般的阳光,运河已经不见吞噬一切的汹涌,又恢复了夏日的平和。
潘老爷子正在码头上,跟前来送行的众人一一拜别。
“今日就到这里罢,诸位不必再送了。”
小叙之后,潘老爷子对他们拱了拱手,得到了众人回应,他才看向翁明川。
如今,他已经完全卸下漕帮之主的位置,眼下漕帮的掌权人是这个沉稳如渊的青年了。
“明川。”
“三爷爷。”
“漕帮的以后就交给你了。”
潘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将身上扛了许多年的重担都交到了他身上。
一瞬间,老人只感到一身轻松,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随两位兄长揭了皇榜,来到这里想要大展拳脚时一样,充满了活力与期望。
“三爷爷——三爷爷!”
听见钱明宗的声音,老爷子这才从思绪中抽离,见一身小财主打扮的小胖子拉着陈松意跑来——
“赶上了,赶上了!我跟师姐来送你了!”
年幼的孙子总是格外得老人的喜爱,看着他这活蹦乱跳没半点沉稳的样子,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复才看向来到自己面前的陈松意。
少女松开了牵着小胖子的手,上前来向他告罪:“晚辈来迟了。”
“无妨无妨。”老人笑吟吟地道,他抬手摸了摸小胖子的头,对陈松意说,“明宗这孩子,以后就要姑娘多多关照了。”
陈松意点头:“他既入我师门,我定替师父师叔好好教他。”
她说着,看了停在江上的船一眼,忽然心下一动,问道,“老帮主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老人温和地道:“趁身体好,到处走走,不过此行我最终的目标是要入蜀。”
“入蜀?”
听到这两个字,陈松意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听小胖子在旁说:“师姐你不知道,三爷爷的掌上明珠,我那小师姑,正是嫁去了蜀地的一个寨子,叫——”
陈松意不由自主地接道:“风雷寨。”
风雷激荡,气势愈强,相助互长,交相助益。
这是六十四卦里第四十二卦“风雷益”的卦象,也是寨名的来由。
“咦,师姐知道啊?”钱明宗没有丝毫怀疑,搓着手兴奋地道,“小师姑年初刚生了个弟弟,三爷爷这是要去看小外孙呢!”
闻言,陈松意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深深看着面前的老人,看着第二世的自己曾无缘得见的外公,最终,所有如风雷激荡的情感化为了一句祝愿:“那就祝老帮主父女早日团聚,一路顺风。”
……
城外山林,游天飞驰的身影落下。
林中一片安静,不见鸟雀。
身穿道袍的少年警惕地仰头,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在包围住自己的高大林木之间嘴角抽动了一下,接着猛地提气,喊道:“喂啊!放我出去啊!”
——他不是都已经主动来自投罗网了吗?为什么还要用阵法困住他!
林中浮现出淡淡迷雾,空气似漩涡扭曲了一下,从其中走出了三道身影。
后面两个女子同游天一样,梳着高髻,穿着道袍,却是两个坤道。
为首的则是个未见眉目的男子,单看身影便已经能让人补全出一番肌若冰雪,餐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的风采。
游天一见他就想起被困在天之极,三日才吃一餐的日子,胃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听他开口,声若凤鸣:“毕竟在天阁,小师叔已经没有信誉了。”
第三卷 赑屃
第85章 欠49更
“鼎臣启:新岁未能展庆,祝公安好。
“江南初晴,公起居如何?”
“今春原定赴任旧都,计经数州,拜会庆余、伯常等,然未能成行,甚憾之。
“州府一案,公虽结庐南水之畔,隐居山林之间,亦当听闻……”
田间地头,一名做着老农打扮的老者半卷裤脚,拄着锄头。
他看着手上这封从江南寄来的信,笑骂一声:“乃公当然听见了!”
高皇帝时期,他在朝中为内阁大学士,骂起人来也是这样毫不掩饰。
后来,他为景帝所不喜,为政敌所不容,索性辞官挂印回了老家,在山下建了个草堂,收了些学生,每天教教学生,种种地。
这位曾经骂得几大内侍狗血淋头的大学士,教人的功夫跟他骂人的功夫一样厉害。
远近的学子都来求学。
尽管在他门下学习,时常会遭到他的痛骂,但想想老师对着朝中大员,乃至当今圣上都这么骂,学生们就觉得被他骂几句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江南的事一传来,当晚李观其就让老妻去切了两斤猪头肉,高兴地喝了两盅酒。
此刻再接到付鼎臣寄来的书信,李观其虽然嘴上骂他瞎显摆,但心中却领悟到了他寄这封信的意思。
……
南越之地,毒虫横行。
信使穿过瘴气,九死一生,才把信送到这个置身海岛,穿着同当地渔民一样的衣服,坐在礁石上垂钓的男子手中。
海风中,这个年纪比付鼎臣稍小,却显得更淡泊几分、洒脱几分的昔日礼部侍郎展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着,面上露出笑容。
南越离江南远,可是往来商贾总会带来一些消息。
他几年前游历到这里,隐居在了这里,也听到了近来的消息。
师兄重新得到了天子的重用,作为钦差,彻查江南之事。
因他之故,被赶到旧都去“荣养”的那几位也重新被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