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长堤上(95)
罗兰,我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了。她喃喃自语。
爱君的机票是从广州到香港转机,再从香港到洛杉矶。
陆思成说:“我陪你一起去香港。”
“你疯了,去香港做什么?机票多贵,有钱没地方花吗?钱都还完了吗?”
她和他熟悉之后,说话直来直往,借钱这个旧话题大大方方摊开谈,有时候还互相笑话对方谁是真正的无产阶级。
“有钱自然要再投资,一下子还完多亏啊。再说,之辉和船头也不是白借,我给他们利息的。”
“好,那你去香港做什么?去吃菠萝包叉烧包吗?”
他翻白眼,“我有合作伙伴在香港,去出差啊。本来要坐火车去,既然你坐飞机,我就陪你一程,不差几个钱。”
她没再说什么。
离开前天晚上凌晨,贵香的羊水破了,定军急急忙忙跑到楼下开车,邓玉婵搀扶着疼得龇牙咧嘴的贵香下楼。爱君站在门口看她们。
走到楼梯口的邓玉婵把贵香的手搭在扶手上,突然跑回来,从裤袋掏出一个红包,塞进爱君手里,说:“我下午去银行兑的美金,兑点美金跑了三四个银行,麻烦死了。你拿去用。去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爱君看着邓玉婵脚步不稳离去,红包有点厚度,鼻子酸酸的。
第七十二章 来美国的第一个月
罗爱君在广州的时候打了通国际长途给芳姐在美国的朋友,称呼他区生。
根据芳姐的介绍和照片来看,区生估摸五十岁出头。他接到爱君的电话颇为吃惊,连问两次名字,一次是疑问,一次是重复确定,之后在电话那头沉默,似是在回忆。爱君轻轻咬住下唇,暗想芳姐别是单相思吧,难道人家早就忘记她。
“啊,不好意思,刚才想起一点旧事。你说你是春芳的朋友,来洛杉矶读书啊。我的儿子在洛杉矶,你联系他好不好。我有点事要忙。你最好在洛杉矶晚上十二点过后打给他。”区生报了串号码,匆匆挂断。
他的儿子估计是照片上的小男孩吧。
她算着时间,在那边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打过去。
一把青春愉快的声音,纯正的英文,hello,spring motel, speaking.
motel?汽车旅馆?爱君愣住。
在她看过为数不多的电影里知道,情色暴力情节多围绕汽车旅馆展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区生耍了。
对方又说了一句hello, speaking?
她在决定挂断以前,还是随口多问一句,Is there anyone called Eric Ou?
Yes,this is me. Who are you?
脑子里语言中枢神经罢工,她深深提起一口气,脑海闪过一张极为可笑的人物关系图,不知道从何描述起。
对方忽然转用粤语问:“你是边个边个嘅侄女是吗?我老豆今日提过你。”
他显然没记住名字,只好用“边个边个”取代称呼。所以她不知道边个边个是哪个,或许是芳姐,或许不是,而且为什么区生要把她说成是芳姐的侄女,但庆幸不用重复人物关系图,此刻就算他认错人,她也不打算澄清。
她说她要去的学校时,他笑了,说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有了这层关系,她问起事情更方便,比如学校周围情况,租房信息和房租。
Eric说:“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女生,她刚好要分租。房租一般一个月三百到五百美金,水电煤费平摊。你来了再和她压价,我从旁帮忙。事成后,你要给我两百美金介绍费。deal?”
Deal.
虽然不认识对方,既然意图明显,冲着赚钱为目的,她稍微放心。
真正见到Eric,是在机场出口。他举个纸牌,歪七扭八写着“罗小姐”,在众多接机人群中,一眼看到。字迹之丑,她怀疑他会不会写更多的中文字。厚夹克,高领毛衣,牛仔裤,登山鞋,人不高,皮肤是铜色,眼角有笑纹,下巴故意留点小胡渣。
一辆牌子不明的车子停在停车场。彼时美国制造业和组装业还没有向亚洲外移,汽车品牌众多,外观设计五花八门,一个中西部小汽车厂,一年一万辆的订单足够维持生存。
Eric的车子金灿灿明晃晃的黄色,像街头的出租车,不新,收拾得挺干净。他帮爱君把行李塞进后座,轰轰发动车子,麻利开上高速。
爱君在停车场好奇东看西看的时候,他借着搬行李的机会打量她。白色圆头针织帽下是一张不施粉黛清瘦的脸,短发,水灵的眼睛干净透明。
他装好行李,她朝他笑笑,说声谢谢。
一上高速,他瞄一眼后视镜,说:“我平时来接机,收客人100美金劳务费,看在大家是老乡又是校友份上,收你50。”
贼船都上了,能不付钱吗?
爱君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当下非常好奇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她问他怎么找兼职。
他说“你很缺钱吗?”
“谁不缺钱?都说美国遍地黄金,不趁机捞点黄金,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八国联军抢了我们多少黄金。”
“你真逗,罗小姐。”
“叫我爱君吧。”
“叫你君姐吧,你应该比我大。”
出生年日一对比,发现爱君比Eric小几个月。
“君姐就君姐,差不多。”她说。
“是啊,君姐,美国遍地黄金,但要看什么人。没有关系,遍地是狗屎垃圾。”
“呃......去哪里搭关系?”
Eric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说:“醒目人,关系自动找上门。看你会不会把握。”
爱君立马说“你有什么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