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与劳拉的酒(10)

烟雾慢慢涌向室外。安蕾服软似的攥她的手，温柔轻细地摩挲她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林奈看上去像是消了气，只是嘟嘴瞅着安蕾，却不说话。

是的，安蕾知道葛析蓉不喜欢猫，也没那么喜欢咖啡。那个小姑娘在乎的是咖啡馆一楼的中心位置，以及那张能够频繁与人对视的大长桌。

葛析蓉是那么刻意。刻意地摆弄着自己的姿态，幼嫩地轻视别人，粉饰她内心的傲慢。她好像试图去摆脱什么，并以自身作为筹码，期待一种“平等”交换。

恰恰是这一点，令安蕾感到怜惜。

世上真的存在“平等”交换么？

安蕾愿意和她一起看看事实表象下的真面目。

葛析蓉成为了咖啡馆兼职员工。第一天上班的下午，她看上去活力满满，系好围裙，来回穿往于咖啡馆内，跟随唐果熟悉店内日常工作。安蕾晚一些到店，见葛析蓉脸上写满了无法抑制的得意，不由想起了林奈担心的事儿。

晚一点的时候，安蕾和葛析蓉站在铸花铁窗前闲聊。葛析蓉不停将男朋友的名字挂在嘴边，说他是山西人，同校同届，书法系艺术生。并拿他的照片给安蕾看。

安蕾仔细端详，普普通通的男生，中长发，眼神无比真挚。她问：“男孩在青岛吗？”

葛析蓉摇头说：“给我在附近小区租了房子，先回老家了。”停顿少许时间，接着说：“说是家里有急事需要处理，两个月后回来。”

安蕾问：“男孩未来有什么打算？”

葛析蓉突然笑了声，说：“他说想留在青岛，想娶我。可他比我还穷，又是个没前途的乐手。”她的神情变得怅惘，说：如果他能铁了心和我一起考青岛编制，也许有机会留下。”

安蕾心中唏嘘，又问：“你呢？想留在青岛吗？”

葛析蓉不去掩饰，说：“如果青岛是我能见到的最好城市，我会不惜代价留在这儿。”

“对你来说，大概率不是。”

昏幽的月光洒在窗前，窗前两人相视笑。安蕾看着身边的年轻姑娘，似有浓云和那一抹月光纠缠住，混淆不清地照在她的脸上。

安蕾感觉苏铮追姑娘的态度是积极的。

之后的一星期，他常用微信和她聊天，百忙中也会到潮音咖啡馆看她，并约她出去共餐。安蕾懂他心意，虽未拒绝，也没有做太多回应。有一日，苏铮说周日下午有一场交响乐音乐会，问安蕾要不要去听。提到音乐，安蕾自然非常感兴趣，爽然应约。

青岛市人民会堂位于市南区平安路九号。这里时常会举办交响乐团和话剧演出，偶尔也有流行乐团演出，是青岛文青们的聚集地之一。周日下午演出的乐团是鼎鼎有名的青岛交响乐团，上演的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开场时间为两点半。出于对音乐的尊重，安蕾罕见地穿了件小西装，并和苏铮提前半小时入场。

整场演奏酣畅淋漓，完场时观众掌声不绝。散场后，安蕾意犹未尽，提议到海边散步。苏铮欣然同意，开车来到栈桥附近。停车落地，已是下午四点半。两人沿圆弧形海街缓行，愉悦交谈着。

“之前安小姐说过喜欢音乐。可我想不到，音乐可以令你变化这么大。”苏铮似乎有些感慨。

安蕾抬眼问：“变成了什么样呢？”

苏铮说：“变得更容易亲近了些。”

安蕾笑道：“在苏先生眼里，我是个不容易相处的人么？”

苏铮情绪隐蔽，间间隙隙中回答：“前阵子读了村上春树的音乐随笔，书开头讲到，村上先生为了听各类交响乐和爵士乐现场，一人奔走于日本南北。我想，炙爱音乐的人，多半像他，喜欢和自己相处。”

“话说回来，相比深奥的古典乐，我更喜欢摇滚乐，流行乐。最近还打算拉林奈去听音乐节。”安蕾的确读过村上的那本随笔，却没有就那个话题聊下去。

“音乐节？就是迷笛，草莓音乐节那种吗？”

“对呀。苏先生居然知道。”

“听公司年轻员工们说，那种音乐节现场很爆炸。”

“摇滚现场是年轻人的狂欢。像我这个年龄，去了也是站在边缘地带凑热闹。”

苏铮表情显得尴尬，道：“听上去，不太适合我。”

安蕾毫无掩饰，继续说：“各类协奏曲我也听，只是听不太懂。”

苏铮说：“很小时候，家里给我报了小提琴班。磕磕绊绊学到初中，觉得自己不够喜欢，改学大提琴。去苏州读大学时，大提琴一同带了去。可惜校内没有适合练琴的地方，只能到外面琴行租琴室来练习。直到毕业后工作，创业，练琴少了很多。”停了会儿，他问：“我记得安蕾小姐学过民谣吉他。不知有没有机会听到你的弹唱？”

“我那三脚猫功夫，怕是惹笑苏先生。”

“安小姐谦虚了。林奈说过，你上大学在咖啡馆兼职，周末会唱歌给客人听。”

安蕾语调地沉下去，抄手问：“小奈跟苏先生说过我其他的事吗？”

苏铮想了想说：“那倒没有。她只夸你唱歌好听。”

安蕾松了口气，目光投降远方海岸。阵阵汽车鸣笛车呼啸而过，她听得到心底骇浪翻涌的声音，眉眼间流出一丝忧暗。

苏铮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微妙变化，转向另一话题：“不知安小姐有没有特别喜爱的乐团或歌手。”

话题至此，安蕾内心彻底堵塞。

她喜欢的歌手和乐队有很多，国内国外。对她影响最深的，是一位广东籍独立音乐人，名叫嘉宝。她的音乐风格多元化，曾活跃于国内各大音乐节，也会参加宝岛众多音乐祭。7年前，36岁的嘉宝突然宣布退圈，原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