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与劳拉的酒(122)
一周后,林奈来安蕾家做客。吃过晚饭,两人回到房间,打开CD机,仿佛往事已如烟,如此随意闲聊着。
姐妹俩心照不宣,她不问她谢笛楠如何,她也不问她申川如何。
话题偶然提及苏铮,林奈蓦地问:“蕾子,白痴头儿送你的平衡板在家吗?”
安蕾点了点头,说:“中间我玩过几次。怎么了?”
林奈狡黠一笑说:“我也想试试。”
安蕾觉得不可思议。很小时候,邀她一起踩滑板,她从来不肯。
“玩儿这个要当心,难度不比滑板低。”她取出平衡板,放在靠墙的地毯上,并伸手将坐在床边的林奈拉了起来。
林奈深呼吸好几次,在安蕾的搀扶下,赤着双脚,踩上平衡板。
“蕾子,你千万别放手啊..”
“嗯,知道,你尽量站稳,腰部用力,不要松...”
“哎呀,你说这话的意思就好像随时会放手一样!”
“怎么会,烦死啦。”
“哎哎哎,别...我不行,我要歪了!啊...”
林奈撑不过20秒,从平衡板上跌落,和安蕾一起歪倒在地面。安蕾仍没有放手,一脸嫌弃地看着林奈,林奈屈膝坐在床边地上,将头埋于膝盖,咯咯直笑。
安蕾心底揪了一下。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外表风风火火,内心怂得要命的青岛大嫚儿,正在尝试迈出舒适区,并轻轻点起了脚尖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奈缓缓抬起头说:“蕾子。下星期我要离开青岛,去南昌一段时间。”
安蕾皱眉问:“怎么了?”
“公司接了个项目,去南昌下面的古镇做园林修复工程,我把活儿揽下来了。”林奈看着她,抿嘴说。
安蕾沉静片刻,又问:“要去多久呢?”
林奈起身躺上床,懒洋洋地说:“嗯...可能半年,也可能更久些。管它呢。”
安蕾也躺下去,深深叹息。
“干嘛,舍不得我?”林奈轻轻捏了她胳膊一下,笑吟吟地问。
安蕾拧巴着表情,淡淡吐了句:“感觉被抛弃了。”
“少来,你可比我独立多了。”
“原来可能是,现在说不定。”
“好啦好啦,我在青岛还有个别项目,中间会回来一两次。”林奈重新坐起身,看着墙边的平衡板,低声呢喃:“这些年,我的人生看似高歌猛进,实际上一直处于高度舒适区。今后,我想更多地踩上那块木头,调整自己的步伐。”
“去吧。需要我的话,就回头看看我。”安蕾依然躺在床上,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渐渐出神。
林奈敲了敲她的小腿,说:“嗯。等我回来。”
此刻,CD机缓缓流淌出宇多田光那首《First love》,应景得出奇。
两姐妹初次听到这首歌时还是高一。如今十多年过去,安蕾在想,身边的林奈是何种心情呢?她听到这首歌是释怀更多,还是悲伤更多?远离青岛是否也是为了谢笛楠?
安蕾不会去问,也无法从林奈的神情间得到完整答案。
独立与柔软并不相悖,慢与快的生活节奏也都被青岛这座城市接纳。
安蕾这块暗自发光的月光石,跌跌撞撞,缓步融入熙攘人群。
而明艳流彩,飞虹石一般的林奈,纵使放慢节奏,也比一般人的步伐快得多。
在一次次与时光的对话与交锋之后,她们都迎来了自己的三十岁。
站在三十岁的街首,或是挥之不去的微茫,或是恒温的思考再妥协,或是偶尔的放肆与澎湃,都令人多了一份理解自己的心情。
那种心情不是依附,不是依恋,也不再是依赖。那种心情是人在内心反复搭建的角落,是一座空放不空寂的私人庭院,是一阵深刻着真实记忆的海风,是一首平生只能听一次的完完整整的《劳拉》,是一瓶介于醉与醒之间的南美葡萄酒。
那种心情还让安蕾更懂得,人要向前看。
九月十三日,青岛迎来自己的秋天。
离别在即的机场,姐妹二人一时无话。
登机前,安蕾拉住林奈,给了她一个足够用力的拥抱。
林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在一场说不清含有多少夏末情绪的秋雨下,林奈拉着行李箱,搭上了飞往南昌的班机。
安蕾依然按部就班,悄然搭建着自己的梦。
她努力工作之余,持续更新VLOG,终于在9月底拥有了十万粉丝。
当天晚上,站友悉达多发来私信:
“恭喜,希望U盘主再接再厉,早日突破百万粉丝。”
安蕾回说:“谢谢,悉达多。”
饶她性格使然,跟问了句:“明天周六。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安蕾紧盯着屏幕,仿佛一秒一年。
一分钟后,悉达多回复:“好的,时间地点你定。”
安蕾用牙齿来回刮弄着下嘴唇,眼珠转了好几圈,回复说:
“下午三点,市南区潮音咖啡。我留短发,会穿白衬衫,卡其色裤。”
悉达多很快回复:“那么明天下午见。”
安蕾甚至没有问如何确认他的身份。她拍了拍脸蛋,迅速关闭电脑,躺上床。
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对于这种未知人和事依然抱以激动之情。
次日下午,安蕾两点到咖啡馆,先和唐果一起收拾了会儿吧台卫生。眼下有些乏了,她上到二楼吸烟房,不经意抬眸时,看到了墙上葛析蓉临摹的那副《沙洛特夫人》。
画上落了灰,但画中的女人依然端庄靓丽,好像还比过去多了几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