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与劳拉的酒(18)
老尹问:“为何你认定他们是三角关系?”
葛析蓉直言不讳,说:“人的直觉。”
老尹说:“只靠直觉,不太靠谱。”
葛析蓉伶牙俐齿,反唇说:“你不靠直觉,能写出好东西?”
老尹沉默。
安蕾微微叹气,返回吧台整理卫生。
葛析蓉坐老尹对面,看着自己的画,用手背拖了下眼镜框,叹气声比安蕾重得多。
“画的真不错。”老尹说。
葛析蓉却说:“你又不懂画。”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懂就不会第一句说‘画的真不错’。”
老尹笑问:“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葛析蓉答:“生物科学。”
“你似乎更喜欢艺术类。”
“是呀。小提琴,美声,画画,雕塑,陶艺,什么都好。偏偏我是个无聊的理科生。”
老尹又沉默。
“没办法呀,学艺术的钱我爸拿不出来。”葛析蓉打开话匣子,念叨起来:“我家曾祖父那一代挺有钱的。如果我生在当时,应该是个坐黄包车的小姐。”她撅嘴摇头,表情古怪且不甘:“这一代嘛,我就是个连艺术类专业都学不起的穷酸丫头,并且为了考公务员熬秃了头。”
老尹说:“你若生那一代,也许不喜欢这些。”
葛析蓉冷笑一声,看着他问:“大作家,聊聊你的事?”
“我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你的职业。”
“你问。”
“你都怎么取材?”
“要么听人说,要么自己观察,要么干脆瞎掰。”
葛析蓉笑吟吟说:“那你算是在观察我吗?”
老尹饮酒不答。
葛析蓉再问:“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笔下的主角吗?”
老尹说:“只要想写,任何人物都可以成为故事主角。”
“真羡慕你们写东西的。人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有什么好羡慕。都是混口饭吃。”
葛析蓉微微抬着下巴,说:“要是哪天你写我,记得把我老公写成有钱人。很有钱的那种,年龄无所谓。”
老尹不看她,说:“如果有机会,试试看。”
葛析蓉站起身,准备将画架收到角落。
老尹侧头说了句:“等等。”
“怎么?”葛析蓉问。
“这幅画我很喜欢。说个价格,我买。”
“你先说,喜欢画里的什么?”
“不曾枯萎的玫瑰花。”老尹如此说。
葛析蓉看着桌上替代玫瑰花盛开的白色百合花,笑容显得有些凄凉。
“画送你了,一定记得,写我要的结局。”她摘下画,看了又看,轻轻放在老尹面前。
老尹看着画问:“这画转手也能卖几杯酒钱。你不怕我是个骗子?”
葛析蓉耸肩道:“一幅画而已。骗子我可见得够多。”
吧台处,安蕾与唐果一直在听两人对话。唐果问:“蕾姐,这俩现在什么情况?”
安蕾想了会儿,说:“一个情感骗子,和一个真心人。”
“谁是骗子,谁是真心人?”
“我也想知道。咱们拭目以待。”
安蕾想了想,这已是葛析蓉开始画油画的第四天。
第10章 (十)青岛里院
三月初,天入春。
眼下逐渐进入装修行业旺季。林奈目前手头的项目也有四五个,不过大多都是别墅区私家花园或是楼房顶楼露台之类的小项目。今天开会之前,林奈打听到,万象公司确认接下了市南区维德法餐厅修建庭院的项目。例行会议结束后,苏铮将方哥单独留下,商量维德酒店庭院项目细节。林奈默默回到自己办公室,吩咐助手时刻打探这个项目的进展。
隔日,甲方三人团队来到万象公司,其中有两名德国人,还有一位随行的中国翻译。双方于会议室交流了一个小时,初次谈判宣告结束。苏铮和方哥亲自将德国团队送下楼,林奈远远看着,心中泛起无力的挫败感。
另一方面,潮音收到青岛咖啡协会通报,全国性质的巡回咖啡节活动将于3月11号登录青岛。届时全国共有二十余家咖啡品牌将汇集于此,青岛协会需要两家当地的咖啡店参与活动,并能提供一定程度设备支援。另外,活动场地定在了刚被政府征收的市南区三合里院。潮音三姐妹几经商量之后,决定报名参加这次节日。
康有为曾将青岛比喻为“红瓦绿树,碧海蓝天”,其中的红瓦指的就是“里院”。
说到青岛里院,其重要程度相当于上海弄堂,福建土楼。青岛第一批里院由德国人设计完成,迄今已有一百二十年。里院是中西合璧的特殊民居建筑,大多为两层或三层,属于院内天井式居住院落。每个里院都铸有一扇镂花铁门,或是实木大门,为里院进出唯一通道。里院居民好似古时大家族,同享院内公共区域,守望相助,共度生活。青岛政治文化中心东移后,里院逐渐没落。现在已成是棚户区的建筑概念。时过境迁,里院凋敝,其居住环境和功能性与时代渐渐脱节。曾经的五百多家里院,目前仅有两百余家保留完整。大部分里院由政府征收,仅有少量供底层居民继续使用。
时间飞逝,还有两日就迎来咖啡节,林奈与安蕾带着部分器具驱车前往三合里院。想起杂志社也在征集里院文化相关稿件,安蕾特意带了单反相机,希望能捕捉到一些感动瞬间。
天气阴郁,小雨泛起。三合里院的铁门打开时,两姐妹带着对时光的缅怀,踏入这片尘封已久的区域。
三合里共三层楼,院落方方正正,院落东南角栽有绿叶梧桐,地砖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香椿。户门原本打上了征收封条,因为最近的活动才得以敞开,曾经市井烟火早已不在。外面是林立的摩天高楼和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院则被圈围在城市最深处,与天空相连的天井呈现出衰败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