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68)
不想林畔儿竟真的去了,裴缜胸腹之间腾起一团无名怒火,喝住她:“你给我回来。”
林畔儿回到裴缜面前:“怎么了二爷?”
“你说怎么了,叫你下去你就下去,你看不出来我不想你离开吗?”
“二爷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对我又不是真心实意的。”
裴缜见她默不做声,心凉半截:“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吵架都不痛快,倘若如此,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林畔儿眼里闪过明显的慌乱,偏偏又不晓得做什么化解裴缜的怨气,情急之下道:“二爷等我片刻。”
她飞跑出去。
裴缜隔窗看到她跑进了六饼的屋子,大概因为屋里没人,出来时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原地转了两个圈,忽然想起什么,再次跑出去。
裴缜鬼使神差地跟出去,捕捉到她的身影往何婆住处去了,猜她是向何婆求助。踱到何婆房门外偷听,果不其然。
彼时六饼也在,蹲坐凳子上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指点迷津:“畔儿姐姐真笨,二爷说你对他不是真心实意,你回答对他是真心实意不就得了,怎么会不知道说什么。”
何婆也说:“畔儿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上,一点儿不会哄人。二爷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性儿,一味地跟人讨糖吃,讨不到就乱发脾气。”
窗外的裴缜闻言翻了个白眼。
六饼将烤的滋滋冒油的红薯拣大个儿的送到林畔儿面前:“畔儿姐姐吃红薯,可甜了。”
“不吃了,二爷还在等我。”
“揣着。”何婆强行塞进林畔儿袖里,“记住了,二爷是顺毛驴,你顺着毛捋肯定不会错。”
林畔儿答应着去了。
裴缜落在她后面,将何婆与六饼的对话又听了一耳朵:
“畔儿她这样不会为自己谋划,等新夫人进门,是个能容人的倒还罢了,但凡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稍微在二爷耳边挑拨几句,畔儿这姨娘怕也难做。”
“不会吧,二爷很疼畔儿姐姐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男人最靠不住了,二爷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不说这些了,省得隔墙有耳,来来来,吃红薯。”
裴缜回去时与林畔儿在门口撞上。
“二爷去哪了,害我好找。”
“我还要问你呢,钻哪疯去了,害我好找。”
回到屋内。
“叫我等着我也等了,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林畔儿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忽然掏出一只大红薯,问裴缜,“你吃红薯吗?”
裴缜又好气又好笑,接过她手里的红薯,从中掰开,红艳艳的薯肉尚冒着腾腾热气,裴缜将其中半个递给林畔儿:“吃吧。”
两个人对坐着吃红薯。
吃到一半,裴缜道:“说喜欢我就那么难,上次不是有教过你吗?”
林畔儿眼睛眨巴眨巴。
裴缜长叹道:“母亲和大哥逼我娶房家小姐,我够头疼了,倘若你和我也不是一条心我真的会寒心。我不需要你体谅我的难处,说什么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对我发脾气,坚定地把我据为已有,告诉我除了你我不能再拥有其他任何女人。你明白么,畔儿?”
林畔儿道:“除了我你不能再有其他任何女人。你能做到么,二爷?”
“未尝不能。”
“二爷最好做到,因为我讨厌违背承诺的男人。”
裴缜见她前所未有的认真,不禁笑了:“我们畔儿严肃起来真可爱。”
林畔儿继续埋头吃她的烤红薯。
裴缜摸摸她的头,数日以来积攒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沈浊家住延康坊,三年前与魏若若成亲时裴缜去过一次,他还记得他们的居所有一株柿子树,当时是盛夏,树上结满青柿子,望一眼舌尖都要发涩。
凭借记忆找去,扣响门环,开门的是杏影。
杏影见是裴缜,惊喜道:“裴二爷来了,快请进——小姐,是裴二爷。”
明眸皓齿的女子提裙而出,虽已嫁作人妇,仍旧不改少女之姿,身姿轻盈得可以花朵上起舞,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一如当年初见模样。
同样桃李年华的人儿,妻子林氏却早早过世,神魂消亡,裴缜心头不禁浮泛起酸楚,面对魏若若的热情招呼,勉强挤出一个笑。
“一晃有两年没见,你变阴郁了。”魏若若奉上茶水招待裴缜。
上次相见还是在林般若的葬礼上,想起这茬儿,裴缜心口若堵。
“想当年我们四个同出同进,哪有好玩的都不落下,日子何其逍遥快活。自打般若离世后,你便不大出来走动了,我和沈浊的日子也变得一沉如水,无聊得紧。”魏若若拄着腮,感叹起从前。
裴缜愈发坐不住了:“沈浊不在家吗?”
“他今天当值,姐夫不知道吗?”
裴缜微愣,瞬即道:“是我糊涂了,自己休沐,错当他也休沐。”
“他这阵子忙得紧,据说寺里来了几个难啃的犯人,天天得严刑拷打——有这回事吗?”
“是几个江洋大盗,窝藏了一批赃物,须得尽快问出赃物下落。故而刑讯勤了些。”说罢话锋一转,“既然沈浊不在,我告辞了。”
“这么快么?”魏若若诧异,“成天闷在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又急着走。”
裴缜微露歉意:“改日再来望你。”
“说是改日,怕是没日子。”见自己的心直口快有令裴缜尴尬,幽幽叹气,“算了,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