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出书版)(13)
我的脸像被摔了记耳光一样热辣起来。转身欲走,他又把我拉住,沉声说:“过了今晚。”
“我现在就要走。我总可以辞职吧。”我怒视他。
他终于败下阵来,说:“没有谁愿意花大价钱做这种事。给我个面子。”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神恳切,仿佛在挽留一段感情。我被他的目光包围,渐次软下来。我们靠墙而立,一时没话说,只听音乐。
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声柔媚甜腻,像夏日存放过久的巧克力。光线闪烁氤氲,类似漫天的粉尘。灯下晃过的人影交错、疏离,彼此并不干扰,各在各的王国。歌声之间时不时会斜逸出一两声尖利的娇笑或放肆的呻吟,我全部听进,面红耳赤又心旌摇晃,深觉耻辱又游移不安,只好跟着默念歌词,排解干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这歌词情深义重,用在这里,实在可惜。我心里直叹气。
“好不好听?”孟昀忽然问我。
“你说歌?”
“看你听得很认真。”
“我……这歌很俗。”我有点仓促地回。
“邓丽君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歌星。那点小小的甜蜜与轻佻,对听惯革命歌曲的我们来说,不啻是一种反叛。我蛮喜欢这首歌的,像有只小手在挠你的心肝。”
我实在诧异孟昀会说出这样的比喻。
他泰然自若,轻轻哼了起来。然后又邀我共舞,我垂头默默走步,渐渐忘记一切,只有这靡靡之音和他荫庇的方寸世界。
【端木】
我给荆沙打电话。手机无人应答。连打了几次,都是如此。我不得不怀疑荆沙是不想接我电话。
她完全有权力这么干。
我发了一个长长的呆,又拨田晓苏的电话。昨天没留,今天费了点精力,才让助理查出她的号码。我并不清楚我为何一定要找她。肯定不是为半途而废耿耿于怀,大约是觉得与她断了联系有点可惜,毕竟,她有点小意思。
她倒是接得爽快。差不多刚拨,她就拿起了,搞得我反而有点措手不及。
“我是田晓苏,您哪位?”
“端木舍。”
“……”她短暂地怔了下,马上说,“呵呵,是来要衣服的吗?我没拿你信用卡已经算对你客气了啊。”
“嗯……不……你不是说,想租个房子吗?”嘴一瓢,竟说到了房子。
“确实。”
“你也说我那房子住我一人有点浪费。”
“没错,可是我,并不想……”
“事实上我不怎么住那里,我可以便宜一点租给你,就当找个人给我看房子。”
“……多少钱。”她踌躇着问。
“一千。”
“……”
“嫌贵吗?”
“很便宜,正因为便宜我才要掂量你的居心。”
“天地良心,我对你能有什么居心?”我叫起来,感觉跟她对话有种自然的轻松。
“老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
“当然没有,可是也许有便宜一点的呢?你瞧,我也不是完全不收你的钱。”
“我们可否签个协议?”
“当然可以。但是,是否可以面谈呢?”
……
我们约好明天晚上七点,在她杂志社附近的“三千里”烤肉店商量协议。
我去得有些早。找了个包间坐下。大麦茶喝到肚子饱,她才踉踉跄跄过来。我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如果是谈合同,你早就被淘汰了。”我说。
她微微笑,“也要看谁求谁?”
这个女人倒是很有自信,神气得不可一世。我决定煞煞她的威风,把头凑过去,说:“上次,你怎么走了呢?我们不是很好吗?”
她的脸刷地红了。为了掩饰,她从包里拿出纸笔,清清喉咙,“我接受你的邀请,租你的房子,目前也只考虑出价一千,但我有要求你必须遵守。”
“洗耳恭听。”
“你不能骚扰我的生活。”
“For example.”
“就是,上次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我笑一笑,“没问题,但如果你想发生呢?”
“这不可能。”
“你何必冒这个风险。谁都会孤独,这不可耻。建议你不要写进去。省得以后,你还要付我违约金。”
她咬咬唇,用闪烁的目光审视我。
“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怎么总觉得你很狡猾。”
我绽开硕大的笑容,“我是相当的单纯和善良。我连一只蚂蚁都没踩过。”
“那是你没机会见到蚂蚁。”她说。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了,我们开始在篦子上一片片放肉。
我不喜欢吃烤肉,但我觉得烤肉店的氛围挺适合半生不熟的男女的。没话说的时候,可以劳动,劳动又自然滋生着话题。
我们的聊天越来越放松。她抱怨自己的工作。没有节假日,没有白天黑夜,一声令下就要奔赴战场。又不忘教训我,说最讨厌我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小姐,我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觉得我无所事事。”
“咦,你们富二代,得到手的都不是自己的。”她面露鄙夷。
我想回击,想想又确实是这么回事。头衔是父母给的,财富是现成的,连投怀送抱的女人相中的也不是你本人。想投资做点事,利用的还是父母的资金和人脉。这么一想,觉得很失败。
好在她很快转移话题,“哦,跟你说个内部消息,我有可能升编辑部主任了。我们现在的主任辞职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