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出书版)(4)
恶作剧得逞,她憋不住一脸坏笑。
她的笑很天真,又有点邪恶,就像十几岁的孩子。我好像受了触动,悄悄靠近她。那挨着她的手臂在辐射热浪,在一片酒精中,我嗅到她身上传来的细微的暖香。
她好像也拘谨了,但很快,无话找话地说:“你从小就练吗?很累吧。”
“嗯。说实在的,对于音乐,我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当初弹琴只是被迫。现在弹琴,只是因为会弹而已。一门手艺。我只有在游戏的时候,才会稍微开心些。”
“游戏?”
“比如,刚才。只有那样,我才觉得我是在追求纯粹的快乐。”
“你似乎不快乐?”
“也不算是。至少现在满快乐。”我凑近她,想必她感受到了我的鼻息,脸红了。
沉默了片刻,她站起来说:“卫生间在哪里?有干净的牙刷吗?”
【依然还是端木】
她进浴室没多久,我推门进去了。她正在刷牙,满嘴泡沫。但是黑亮的眼眸还是流露出诧异,或许也有期待?
她不装。我很喜欢她这一点。
我抱住她的腰,看向镜子里的我们。
“嗯--”她满脸酡红,分不清是酒精还是害羞所致。
我伸手抽掉她的牙刷,抹净她嘴上的泡沫,又用指肚轻抚她的脸部轮廓。她不说话。但执著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放任的决绝。
“别怕。”我说。打横抱她进浴缸。
我腾出手,打开花洒。宛若细雨空濛,我们的衣物很快淋湿。
我闭着眼亲吻她,就像在雨中。
一如影视中的俗滥桥段:男、女主角怄气,女主角转身冲进雨中,男主角跟着跑出去。追到后,男主角怒发冲冠,粗暴地把柔弱的女主推在墙壁上,用虎口扼紧女人的咽喉。女主角气势汹汹地挣扎: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最后软绵绵地来了一下:我爱你。俄顷,两人爱意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她似乎也与我一样沉溺于臆想的肥皂剧中,下垂的手终于搭到了我腰间。
在经历了最初的生涩后,我们娴熟并凶猛地吻着,感觉越来越投入。我们边吻边脱一路缠绵到床上。在我急欲行动前,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有点羞涩但是很坚定地说:“你有套吗?我不想吃药。”
我翻箱倒柜没有找着。“宝贝,我们可不可以用别的方式?”
“不。”她坐了起来,郑重地说,“如果没有爱,至少我要安全的性。”
我想我需要尊重她。“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我套上衣服。
社区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灯箱在清寒的夜色里散着温厚的光。进门前,我下意识看了下手表:一点三十五分。
店里灯火通明。日光灯白惨惨的光照得人眼睛发涩。收银员趴在柜台上睡着了,能够听到飘散出来的均匀的呼吸。
我在室内逡巡一周,拿了安全套和几盒冰激凌。在刚才的交谈中,我得知她酷爱甜食。
我站到柜台前,收银员还在呼呼睡着。我真不忍心打扰她,但是我也不能留下几张钞票悄悄溜走。我只好响亮地咳嗽了下。
她还没醒。睡这么死,把超市都搬走她也不会知道吧。我真为这孩子发愁。
只好说话,“醒醒,麻烦结下账。”然后碰她的肘部。
她终于动了,抬起睡眼惺忪的脸,“哦,对不起……”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熟练地抓过安全套扫码。
我呆住了。
我想说见鬼,这不可能,但眼前人与记忆中的那个惊人的相似。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年。
沉默片刻,我说:“麻烦转下脸--把左边的头发撩到耳朵后。”我记得那个人耳朵下有一颗痣。我曾经想,凭着这个,她永远跑不了。
收银员狐疑地抬过脸,目光与我相触,瞬间,我们俩都感觉灰飞烟灭。没错了,她也认出了我。
“小舍?”她先从震惊中醒来,露出安静的笑。
“沙沙姐?”
我们久久凝望,一整个青葱岁月在头脑里飞掠而过。
“你在这边工作?”我问。
“不是。只是帮人忙。我邻居,她是这里的店员,她有事的话偶尔会请我代班。你呢,路过,还是就住这里?”
“有一个房子,但不常来。能见到你真好啊。”
“……”她低下头,似乎想到什么,手轻微地痉挛,继续扫码。
“一共四十二块八毛。”
我拿出钱。同时,将安全套轻巧地塞入大衣兜里。
忽然觉得这真是件激动人心的事。十多年前,我还是个腼腆的男孩子,性心理刚刚萌芽,对所有“女”字旁和“月”字旁的字都怀藏好感,但是真的看到喜欢的女孩子对自己笑又会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现在,我却可以当着以前的女神光明正大地把一盒安全套抓在手里,并且无须露出半点窘迫。所谓的似水流年,就是指这样的一个从细皮嫩肉到皮糙肉厚的蜕变过程吧。
“你搬家后,我就再找不到你。还跟你爸住一起吗?”我轻飘飘地问。实际上并不是这么无所谓。我只是,不知如何说那三个字--对不起。当我正经的时候我看上去总不那么正经。
“爸爸过世了……不过我过得挺好的。”她笑一笑,还是那么恬静。空气从来不聒噪它的存在,但缺了它却不可以。好的女人是否也是如此?
“给我个电话吧。”我掏出手机。
她不语。
“你再不说冰激凌要化了呢。”
她笑笑,才报了号码。好像是看在冰激凌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