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出书版)(9)
“开过花吗?”我问。
老师说:“开了很多。长得也很旺,葱葱茏茏像蒜苗。”
“笨蛋,你不能老让它晒太阳的。”
老师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愣愣地看着他,简直就像恍若隔世。
“这个成绩真是太伤我心了。”老师还是为我的数学分数耿耿于怀,“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啊。”
“你三千弟子。怎么又变成了唯一?”
“只有你是单独吃小灶的啊。告诉我,你哪里不懂?”
我盯着他,“其实我会做,就是不想把数学考好。”
“为什么?”他颤颤地说。
“为了--”我顿了顿,“为了让你生气。”
老师笑了,“我不信。”
“不信吗?”我从书包里掏出仿真试卷,“我们比赛,就做最后一题,看谁解答得快。”
“好。”
我们几乎是同时解好题,但我想他输了。因为,他是老师啊。
“你其实很聪明。”老师说。
我很得意。
“以后别赌气了,嗯?”
“你管不着。”我说。
“真的吗?”他忽然抓住我的肩,我还来不及紧张,他灼烫的吻已经烙在了我的唇上。
我低低呻吟了下,只一瞬,就用力攀紧了他的后背。我们热情而笨拙地吻着。感情这样爆炸,叫人意想不到。
他不停说,我管不着吗?管不着吗?……好像很愤怒,好像又满是柔情。
我每次想回应他,就被他重新封住唇。
我们沉浸在初吻的欢愉中,一次一次,不知疲倦。也无视猫咪贪婪的注视。
我后来问他,你跟别人也这么亲吗?
没有。他眼睛湿亮湿亮。
听了他的诉说,我才知道,他没有考上研。学校是不允许员工私自参考的,知道后要开除他,他不得已找了关系。
“她是我以前的同学……我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卑琐,但毕竟是一份工作。晓苏,我消沉了很久。但我不允许你自暴自弃。”
“老师--”我望着老师痛苦的眼睛,“我不想考北京了,我考本地学校,留下来陪你。”
“不能。”他几乎是暴喝,“你不能这样,我要你去北京,考一流的大学,你要让我骄傲。”
老师又一次亲吻我,“晓苏,你要考到了北京,暑假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玩。”
那一年,我没有如愿考上北大,填志愿的时候,妈妈为求保险填了上海财经。我考上了,也庆幸妈妈英明,因为我的成绩的确离北大还有不少的距离。
老师大抵也是高兴的。架不住我的央求,还是带我出去玩了。
这是我第一次与老师出远门,我背起行囊上火车的时候,激动得就像与人私奔。老师倒是很沉默。夜里,我醒来,看到他还未睡,就坐在过道旁的折叠座上。他的身影在夜行列车的窗子上一点点映了出来,是那样的萧条。
“老师,老师……”我在铺位上轻轻叫他。他走到我身边,说:“睡不着?”
“你在想什么?”我问他。
他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凑近我说:“我在做白日梦,梦见别人通知我,说出了意外,把我的成绩同别人的搞混了,我其实考上了研……”
“老师,这很重要吗?”
“嗯,怎么说呢,这是我改变自己生活的一种努力。”
“你不喜欢做老师?”
“不是不喜欢做老师,只是不喜欢那个环境。我们老师没你们想象得神圣。一样的鸡零狗碎,追求的就是职称、房子、票子,你要想活得不一样点,会被目为异类。生活是泥淖,要不及早离开,早晚会在庸俗中同流。可是改变自己的生活又是很难的一件事,不啻一场革命。所以,晓苏,你要在人生开始的时候安排好自己。”
“哦。”我其实并没怎么听懂,“老师,你还有机会的。”
老师低头苦笑了下,说:“我上次是孤注一掷偷偷考的,我妈妈知道我差点弄丢了饭碗,气得不得了,坚决不允许我再做这样的事。机会稍纵即逝,只能怨我没把握住。”
“那么,我上完大学就回来。”
老师又苦笑了下,“晓苏,将来的事我们先不说。”
“可是这很重要啊。我们要在一起的。”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对老师只是一时迷恋。”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简直太可恶了。”我气极,钻到被窝里,拉上被子,不理他。
“好啦,算老师说错了。”老师扯下被子,又问我,“你学金融,将来打算做什么?有什么梦想吗?”
“嗯……开个小店吧,自己做老板。”
“没出息,就这还能叫梦想。”他点点我鼻子。
但这就是我的梦想,我想也是所有人的梦想--那代表自由地生活。我们可以不去考虑父母的唠叨,可以不去在意社会的约定,可以不去想养老保险不去管明天的饭碗在哪里,我们要随心所欲地活着。因为不可能,所以这理想很高贵。
“你的理想是什么?”我问老师。
老师沉默了下,而后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们在丹巴藏区住了有一个多礼拜。那真是个神仙一样的好地方。那里有阳光下凛冽耀眼的雪山,水波交错的溪流,大片大片绿色的草地,星星点点的花,还有,无数的通往未知的道路,沧桑得露出历史褶皱的山,以及淳朴善良的藏民。他们的眼睛是你从未见过的真诚。
我跟老师就借住在一户藏民家。因为当地穷,所以租金只是象征性的。白天,老师写生;我在附近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