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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18)

作者: 目非 阅读记录

一次语文考试,作文跑题,仅拿了六分,第一次没进前十。她跟看分数单的爸爸解释原因,爸爸拍桌子,说,你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啊。她哭,妈妈很快从里屋奔来了,瞪爸爸,说:干什么干什么,你以为你有小言那点出息哪。爸爸怕妈妈,或者说爱妈妈,总是讪讪解释,还不是盼着程家出个大学生吗。好了,小言,爸爸不说了。她立马破涕笑。

高考,她们学文科的要去另一个镇参加考试。爸爸恰巧去外地送货,妈妈的腿也被熟石灰烫伤了。她叫妈妈不要送,可是妈妈坚持。在学校门口,妈妈总攥着她的手,说:中午给你做好吃的。“恩。妈妈你先回去吧。”每次,她总要看着妈妈先回。妈妈怕她担心,也就走了,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一直烙在默言的心里。

上大学了。每次回家妈妈都算着时间在村口等。

“叫你不要守嘛。”她担心妈妈站时间长了,总这么嘀咕着。妈妈就说,家里也没事,我就溜达着。

回到家,总有好吃的等着她,萝卜馅的团子,百合汤,南瓜粥……都用小火煨着。

再后到了北京,妈妈开始关注天气预报,经常给她打电话,北京都零下几度了,你要多穿衣服啊。她不知道北京是有暖气的,冬天可比家里好过。

她总是盼着五一、十一,每次回就像鸟儿回巢一样,每次走,看爸爸妈妈在外面相送,就觉得无着无落,眼泪都要出来的。

此刻暖流和哀伤一起在心间流窜。她默默叫:妈妈,妈妈。

很久之后,她才下楼,准备走。

陆非凡陷在沙发里,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

她站在他面前,他没反应,有点呼吸沉沉地钻出来。

她去内室抱了毯子,盖在他身上。伏下身的时候,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像海岸线一样旷远漂亮。

她嘴角上扬,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伤感。

转身。转身的时候,她的臂被抓住。

她回过头,他还闭着眼,说:稍等一下。好像睁眼是个多么费劲的过程,需要酝酿。很久后,他才睁眼,目光不带一点困意,很亮。

她抽出手。他坐直些。眼光瞥向对面沙发,示意她坐。

“我要走了。”她说。

“没什么要问我?”

她想了下,说,没。

“可我有。坐。”

就像对待自己的下属,他处置起来,干净利索,又叫人无从抗拒。

默言坐。

“雨会停吗?”陆非凡起身倒酒。“你要不要?”

“不。”

默言看着他手里琥珀色的液体,想,你最好也不要。

但是往事大概有更醉人的力量。这点酒精算什么。他大概已经在往事中浸泡了好几年了。全身都是隔日的馊味。

液体摇晃了下,擦着杯沿,翻起好看的弧度。陆非凡喝下一口。

“我有个请求。”

“……”

“我是生意人,原谅我直截了当。”他又喝下一口,“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妻子,邦邦的母亲。”

默言愕然。直直盯着他。良久胸中有股气,不断膨胀,到嘴中,却是一个笑,她眨眨眼,说:陆非凡,我是不是很像个保姆。

“……”

“如果只是功利的考虑,几年前你就可以这么做。人选我想并不缺,为什么不坚持了?累了?”

“……”

“不相信爱了吧?”

爱?爱是什么?陆非凡想。是取暖的温度,是身体的躁动,还是年少时患得患失的心。那种迷离注定含糊在特定的岁月里。一小截,重新追忆的时候,依旧只有惘然……

经历失而复得的事件后,他觉得他的心好像有点变了。什么变了,他说不清楚。就是看到灿的时候,他先起了一种隔膜感。而且这种感觉随着她的成长越来越强烈。他突然不太敢随便摸她的头,她的肩,也不太感随便地靠近她,虽然梦里,他经常会被一种香气缠绕。是甜的,他清楚是什么。

他们住的老屋旁有一条河,水清冽冽的,灿喜欢在河里洗衣服、洗菜,天热的时候,也在里头洗头发。

他呢,有时间会在河里钓鱼。因为技术的原因,经常颗粒无收。当然了,他从不承认自己技术差,总把问题归咎到妹妹身上。

谁叫他钓鱼的时候,她总在旁边哗哗弄水呢。

灿在河里洗头,洗完,把长发一甩,对着对岸的他露出一笑。发丝在光线的触抚下漾出七彩光芒,同她的笑容一样璀璨辉煌。

他呆一呆。人都说灿漂亮,今天他才感到一种特殊的风致。

灿挥着手,喊道:哥,今天能吃到鱼吗?

他嘘了声,说:全被你吓跑啦。

灿不久后跑到他旁边,席地而坐,刚洗过的头发湿哒哒地滴水,她便笼住发,说:真麻烦,一剪刀剪了,兴许还能卖两块钱。

他掉转身,说:灿你留到五块钱再剪吧。然后用手在她发上比画着,“这是一块钱,这是两块钱……灿,你的头发是个宝贝呢。”

灿又绽开嘴,心满意得地笑。

阳光从树隙间筛进来,在他们身上滚下流动的金斑,风从水面袭来,经过沿河葱茏的草木,带着湿漉漉的清香。知了的叫声不绝于耳,可是他们觉得静极了。

“好像都在睡午觉呢?”灿说。

“恩。”

“这真好。”灿躺倒在软软的草丛上,仰望着蓝天白云说。

“哥,你觉不觉得好?”

“恩好。”他的浮子动了,有鱼上钩。

“要永远这样,蓝天白云,还有小河、树,哥哥和灿,多好……”灿梦呓般地呢喃,待他把鱼拖上来的时候,灿已经睡着了。有一只小蚂蚁很熟稔地在她光滑的手臂上爬。他顺手捉过,有一阵想恶作剧地把蚂蚁放到她的头发里,蚂蚁说不定会以为进入黑森林呢,真是一场噩梦。最终还是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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