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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74)

作者: 目非 阅读记录

可她是滑溜溜的鱼。她拨开他的手,迅速跳下石阶。跑了一阵,到一块沙地,那有大片松软的沙泥。她取一根树枝,在沙上划字。

陆非凡。他的名字。

水一波一波漫上来,将名字迅速地冲掉。

“要是人心里的东西也能这样冲掉就好了。干干净净。”她回过身看他。

又继续写,陆非凡、陆非凡……好像要把他全部忘光,像这波浪一样无情。他再一次忍受不住了。

有一天,他在她心上什么都不是,他怎么办?

对,他在责任和激情中挣扎,很煎熬,可是没有一份煎熬像如今这般尖锐,那是他茫无所知的体验。

他看过去,她拿着树枝在沙滩上跳跃,有柔柔的薄薄的细腰,裙摆和长发随着身体起伏,脸在月光下有光洁的弧度,她就像风中一枚青青的草叶。让他心醉。

他看过许多女人,包括灿,可能都比她漂亮,但是唯有她,会让他醉。是从心底里卷出来的,和着柔软的情愫和低低的韵律,迎面缠绕着他,令他醺醺然,想忘记一切。

那么忘记吧。忘记。

他几步过去,从后面抱住她。而后夺掉她手里的细枝,扔得远远的,说:不许忘记我。

“说我无赖,没本事,也不许忘记我。”他把下颌抵到她柔软的发上。双手紧紧地捆着她。

“默言,知道我因何来,我无法忘记你。一刻也不能。你也一样。”

她身体微微地颤抖。眼睛却笔直地看远方。

风有点凉,但是身上却开始燃烧起来。

他们不再说话。听水鸭子划破水面的刷刷声,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夏虫低低的呢喃声,还有两颗心共鸣时如乐音一样充满节率、舒缓优雅的声音。

那夜,他们呆到很晚,然后回公寓。

他躺在沙发上,柔和地看着她。她坐在他旁边,用指肚在他臂上的坑洼处蹦过。

“要是那一刻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走。老天还要你受几年折磨。不,几十年。几百年。”

“你真狠。”

她笑笑,又探手撩过他的发,顺着他额上勾形的疤划过。

“好像你做对什么,给你一个记号。”

“我对你好像从来做不对。你不要这不要那,真烦。”

“那我接受。拿了钱,前尘往事从此一笔勾销。”

“非得这样想吗?你要想,花自己爱人的钱是幸福。”

“可你不是。”默言放下手。要跳开。陆非凡拉住,乞求:别走,我认错还不行吗。

后来,他在她怀里睡着了。她没睡。久久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搭着他半边脸,那里有一个模糊的笑。另外半张脸,紧紧贴着她,默言能感到他呼吸的重量,他的气息会从她的衣服里钻进去,喷到她身上,而后留下一小滩的暖。

就是这样的暖,让她像在地狱里。分裂。

清晨下起小雨。他还在睡。她轻轻抽身,给他盖上毯。走了。他去慕尼黑之前给她电话,说办完事再过来。她说如果你想着我就不要来。

可是如果她想着他呢。

周二去学校注册。功课不忙。她奔波着找一份兼职。法兰克福还下着细雨,如牛毛,如春草,教人烦躁。

周三回家,海德先生在看电视,“慕尼黑普降暴雨。气候降至同期最低。飞机延误。……”

默言心里忽然一跳。看自己穿的薄毛衣,想到陆非凡的行李,他并未带什么外衣。这边的温度本身比上海低,加上连绵的雨。

到自己房间,她徘徊了下,给他电话。

“你还在慕尼黑吗?”

“恩。”

“雨很大吗?”

“本来想今天走的,看来走不了。”

“你带外套了吗?如果没有,要买一件。我记得你容易感冒。”

“是吗?”

“你不会不知道。”

“想起来了,你在的时候,我总是假装生病。你走后,身体知道没人照顾,就坚强了很多。”

“装?”

“是啊。”

“你求婚那次也是?”

“是啊。”

“你真是——”她笑。

在微笑中结束电话,却没有结束惦念。心像一撮茶叶在沸水中一点点舒展起来。往事就是那杯热水。她想他了。尽管知道不该,周四的时候,默言还是坐了火车去了慕尼黑。

到站,果然有雨。虽说不上倾盆,却也如豆点。建筑在雨雾中有点像恍惚。

默言搭车到市中心的H&M,购下一件男款风衣。而后打车去了PG的欧洲总部。

那是一幢咖啡色的楼。有点旧。门前有大片的草坪,整饬得像积木。德国、美国的国旗和印有公司LOGO的旗子插在前面。被雨淋得粘在一起。

附近有咖啡馆。飘出的浓香像手一样挽留住匆匆而过的路人。

默言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咖啡。

雨丝在窗檐面条一样垂下来,施特劳斯的音乐像她坐的丝绒椅子,有点过气的闷。她两手焐着杯,趴在桌上,眼光贴过去,可看到大理石的桌面上有被年复一年的新杯底磨出的新纹,纵横交错。无数人在这里呆过心事满怀或者无所事事的一刻。

一阵后,默言坐直身体,从包里取出芥末青豆(小潮托陆非凡带给她的),扔了几粒进杯中。浸了会,用小勺舀起,放入嘴中,正要咯蹦嚼,瞥头看到陆非凡出来了,哦,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欧洲女人。挽着他的胳臂,亲热无拘。

两人站在门口,似乎等车。陆非凡偏着头说话,飞扬的神采,女人抬首看他,微醉的眼神,他在女人面前很自如呢。默言想,又嚼烂一颗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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