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75)
下车后,穿过郁郁的松海,便到一碑前。孟韬放下花,默哀。我不知道他此刻在对她说什么。我说的是:姐姐,保佑孟韬好好地过完余下的日子,然后来见你。我告诉你,他真的很爱你,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永远包裹了,没人进得去。放心吧。
我眼睛微微湿润。抬头看天,顺带将眼泪咽回肚。我要开心一点。开心地离开。
回去的时候,我屡屡想告诉他我明天走的讯息。看他情绪低落,也不打扰他,反正不想回了,结束的方式一点都不重要。
夜里收拾好行李。
小弟说:姐,你真要跟小松哥在一起?
我说不希望吗?
孟韬呢?他说。他早就势利地倒戈。
我说,我喜欢小松。我讨厌你。
他嘻嘻笑,说:讨厌我干什么,我又不要你做老婆。姐,打个赌,你一定会回来。
我恶狠狠说你必输。
他说那不一定。姐,这个月生活费还没给我呢。
我说,你好好读书,我不在,你别乱七八糟,每个月生活费在我手里。
他撇嘴,说,你就喜欢用金钱要挟,逼得我非要造反。
我睡不好觉,忍了好久,给孟韬电话。
他很快接了。
我说,还没睡。
他说就快了。
我说总是骗我。
他说,是,到我身边吧,可以监督。
我说我不想监督。
沉默了会。他说,我想见你,现在。突然心不定。
我说很晚了。
他说你刚才是不是头疼。
我说没有。很好。
他说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我说好啊。
又无话。却谁也不想挂。我仔细辨听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却只听到钱一块块从沉默中划走。就笑,说:好浪费啊。好了,再见了,好好生活知道么?
迅速挂了电话。心里无端惘然。
爆发
睡意正浓的时候,被小松拖下床,他非要我去看阿三赶鸭子下河。
什么好看嘛。我嘀咕着,随便打理了一下自己,便迷迷糊糊地随他去池塘。
清晨似乎落过一阵雨,空气里有些微的水气,被初升的阳光一照,有种璀璨的光泽。人宛如行在硕大的水晶中。河边一溜全是槐树,白色的槐花被风雨吹至水面,点点铺散开,说不上是优游还是可怜的感觉。阿三那15只金黄色小毛鸭已经下水,正摆着双脚笨拙地追逐着花玩,像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
我一一指着,说:那太笨,啄了半天也啄不着。跟小军似的。那两个怎么回事,打架了——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你看,多恩爱啊。
小松说,你瞎说,才多大。
我鄙夷,切,思想这么龌龊还人民教师呢,恩爱不见得是你想的那种。
我想的是哪种?小松嬉皮笑脸。我们踏着软软的青草沿着池塘走。有风,将槐花颗粒和清香继续吹送过来,有几颗弹落到我的发上,我也没去拂,比画着双手讲小军的趣事呢。“小军穿西装,见没见过,领带系得狂紧,把他勒得不停吐舌头,跟吊死鬼似的……”
走一程发现河边有条木船,我哗啦跳上去,船急剧地晃了一下,我差点被甩到河里,惊魂未定时,小松却哈哈大笑。我说你还笑,向他泼水,他避了一下,没完全避开,发上淋了水,像露珠一样顶在发梢,跟他的笑容一样,熠熠生辉。
我说你真好看。
他说当然。过来拉我,我跳上岸,他忽然背了我沿着河奔跑起来。
风兜头袭来,花、草、以及水气和土地混合出的特殊清香随之扑鼻,加上小松身上干净清爽的体味,几乎让人沉醉。
我静静趴在他背上,闭着眼,觉得很幸福。
转了半圈,我才恋恋不舍地装关心,说:沉不沉?放我下来吧。
小松说就你那点体重,也就是三个月小猪崽的重量。
我笑,说,小猪你还背过。
他说现在正在背。
我说好啊,会贫嘴了,用手抚弄他耳朵边的绒毛玩,他痒,拼命扭头,实在受不住,便把我扔下来。
我们躺到草坡上,看鸭子搅碎池塘的宁静,看风无聊地逗弄槐花,看稻子不停地鞠躬,看农人闲散地干活,心里很清明,就像天上缓缓走动的浮云。
这样的心情,城市是享受不到的。
我突然想到一首好玩的诗,侧过身,对小松说,哎,背首诗你听。题目叫《小学生守则》。你听听是不是你的口吻——
从热爱大地一直热爱到一只不起眼的小蝌蚪
见了耕牛要敬礼 不鄙视下岗蜜蜂
要给捕食的蚂蚁让路 兔子休息时别喧嚣
要勤快 及时给小草喝水 理发
用雪和月光洗净双眼才能看丹顶鹤跳舞
天亮前给公鸡医好嗓子
厚葬益虫 多领养动物孤儿
通知蝴蝶把“朴素即美”抄写一百遍
劝说梅花鹿把头上的骨骼移回体内
鼓励萤火虫 灯油不多更要挺住
乐善好施 关心卑微生灵
擦掉风雨雷电 珍惜花蕾和来之不易的幸福
让眼泪砸痛麻木 让祈祷穿透噩梦
让猫和老鼠结亲 和平共处
让啄木鸟惩治腐败的力量和信心更加锐利
玫瑰要去刺 罂粟花要标上骷髅头
乌鸦的喉咙 大灰狼的牙齿和蛇的毒芯都要上锁
提防鼓励私刻公章 发现黄鼠狼及时报告
形式太多 刮掉地衣 阴影太闷 点笔阳光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尤其要学会不残忍 不无知
(注:作者徐俊国,摘自诗刊)
“小松,这样多管闲事的老师不是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