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59)
在普陀,我跟他走失了。我请香出来,不见了他。
我的包由他拿着,手机和钱夹全在里头。我漫山找着他。他大概也一样。我们一次次的隔着人流错肩。
找到黄昏,腰酸腿软,我怏怏出去,才见着他在出口处等我。
看到我,他指向夕阳下层林尽染的山坡,说,“安安,你看,漂亮吧。”神情那么平常。好像他一直就在那等着为我指点这一处美景,可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分明也是焦急找过的。他就有这种本事,在等到结果后会消化掉不愉快的中间。真叫人心安。
“你许什么愿了呢,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在请菩萨吃饭贿赂呢。”他转向我。他也会开玩笑的。开的玩笑全是暖意的。
“是啊,最后要买单,发现钱包在你那,菩萨气得把先前的许诺都取消了。”
陈勉微微笑着。笑得含蓄。风从林子那头微微地拂过来,将那笑意扯得大了些。
“你这样别动。”陈勉喝住我,拿出相机,拍下林子在夕阳下堆叠的倒影,以及立于倒影上的那个被风吹得有点傻傻的女人。
我那时候真的很傻。傻到只想做他身边一个模糊的影子。可能抗拒不犯傻吗?因为跟他在一起附带着还有此生再不会拥有的甜蜜。
贵州某个晚上,我们在一个条件简陋的小旅馆就宿。我是但凡有条件,每日必要洗澡的。看旅馆有卫生间,便洗去了。洗澡洗到一半,停电。幸好水没停,我潦草冲了下,摸黑擦干身体,胡乱地套上睡袍出去。
陈勉正好举着烛台推门进来。
光线一照,便看到我的狼狈,袍子未系紧,松松地露着一片被烛光熏成油画色的肌肤。
空气打了个漩涡,绷紧。
我咬唇,闷声。坐到镜子前,用毛巾擦着头发。
陈勉放下烛台。站在我身后。镜子里是一条黑黑的影子,全部覆盖我。
他伸手,接过我的毛巾,帮我擦。
好像擦了很久,好像又只是片刻的工夫。他扔了毛巾,手下滑,搁到我肩头。又双手交叉搂住我的脖子。一切都在昏暗的镜子里无声放映。像欧洲老电影,缓慢冗长,情节呆板,细节却丰富。
他触到了我的肌肤。小心地抚着。手是烫的,身体是渴极了的。我已经感受到火山爆发前那种火焰般的紧张。细碎的火星毕毕啵啵蹦溅出来。
带子松了,镜子里的我被完全打开。光影在我身上摇曳。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厚重地搁浅。空气里有了他深深的喘意。而我只是注视着镜里,忘记自己是局内人。
他歪过头吻我。又猛然将我抱到桌子上。我裸露的背部贴着冰凉的镜子。奇异的感觉。热的、冷的,瞬间全蔓延上来。
我记起早上同他一起看石竹花,红的,黄的,漫山遍野,此刻在我眼内熊熊燃烧。那种感觉很春天。……
灯突然亮起来。雪亮的一道,刺在我们纠缠的身体上。一怔忡后,陈勉探身把灯灭掉。
然而,热情毕竟有点冷却了。
只是黑暗中的一场情欲游戏吧,他解决他的渴,我呢,在他的戏里扮演一个角色,那个角色叫裴锦年。
不晓得是不是有了肌肤之亲,我这会再无法忍受这样的想象。
“陈,我好看吗?”
“恩——安安,其实女孩子自然一点就好看。有什么想法,什么愿望,要学会表达出来。”
“那我,可以吻你吗?”
他点点头。
我用手指划着他的唇。
“陈,你会不会永远记住这段行走的时光。”
“恩。”他点头。
“也会记住我吗?”
“只有离开,才需要怀念。”他说完,即意会了我的醋意,便在我背部划字。
好长的一段话。我猜不出什么意思。陈勉一字字念:忍受对一个女人的渴就像忍受一道伤。伤总会结疤。我也会痊愈。
说完,他突然低落,拍拍我,“睡吧。”
半夜我醒过来,床边没有他。
锦年是他的初恋。初恋的伤口有多大?
2、她的情人是一只折翼的鸟
大概在陈勉走后,我就变成了一株喜阴植物,怕光,怕热闹,怕人群。龟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恍兮惶兮,拒绝外界的照耀。
有时候很想念他,就会一直一直流眼泪。
流着流着,又发呆,想,他若在,必定要说我,“小姐,我又怎么你了?”
他其实对我不凶,我们发生口角多是因为生活习惯,我想干涉更多。贵州之行后,我叫他搬到我那里,他不愿意。我想了办法,周末的时候,把孤儿院里的孩子轮番邀到家里住。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每周都过来。后来,形成习惯。无论孩子在与不在,他周末都会过来,陪我吃饭、散步,有时候也会踩着夜色去看看电影,找找星光。
我偷偷给他置了满柜的衣服,还有一格格的领带、袜子,在他晨起的时候,给他搭配好放在床头。
可他拒绝。依然不修边幅。
我说,陈,你现在也算是一个经理人了,应该注重下仪表仪容——
你别管我啊。他不耐烦地回过来。
我低下头,不晓得为什么,只要他大声说话,我就觉得委屈,眼泪就会在眼眶打转。他闷声看看我,头也不回就出去。
门砰地一声,把我的眼泪撞得更多了些。我真没出息。
等我悄然抹干泪、收拾好自己、开门上班时,会发现他其实没走,点了烟,靠着楼道拐角处的墙壁抽。
我说,你怎么这么无赖呢,还不走?
他没好气地说,我走了你还不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