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亏欠爱情(64)
为美好纯洁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亲手葬送它。
原谅他吧,年幼如他,单纯如他,骄傲如他,实在没有办法忍受“父亲”这个高大词汇的坍塌,忍受一个美好家庭的崩溃,忍受外人的指指点点,忍受舆论与道德的压力,忍受自己没有明天,忍受很多他想都没法想的东西……
他不要这样,宁愿爸爸披着虚假的外衣,宁愿妈妈还在懵懂无知中慈爱……看看姚教授就知道了,原先有怎样的风采斐然,现在就有怎样的名声狼藉。那些流言蜚语如咀附身,如影随形。他们将再没有超度的资本。
那么就牺牲静静吗?谁都知道,那个人要钥匙干什么。
用静静来换他们家的安宁,怎么可以这样?他如果这样,跟他父亲有什么区别?他知道这不能。万万不能。可是谁能给予他两全其美的方式?他在那一刻,深深痛恨那个把他的世界毁灭的人。
也许我们都会面临一个坎,跌下的时候血肉模糊,跨过的时候沧海桑田。
“昨儿去哪了?”他起身的时候,爸爸如往常一样在客厅翻报,看了他,皱了皱眉。
他很幻灭,冷冷地,“管不着。”
父亲一愣,没防备他这种口吻,愣后,甩下报纸,怒不可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管不着管不着管不着……”岁安咆哮地说了无数遍。
父亲走上前,一个巴掌沉沉甩落到他脸上。他白皙的肌肤立即洇出一道红印。他倔强地站着,眼神冰冷,“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父亲大约很少见他如此神情,微微错愕了下,以为他还在为多出一个哥哥没法接受,苦口婆心,“毕竟是你哥。你不接受也是。爸爸是做错了事,但是人生很多事情没法两全。要是是非分明,爸爸这会大约还在哪个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不是。”岁安说着,即转进卫生间。
在里头洗澡,洗了不知有多久,母亲啪啪敲门,“宝贝,早餐在桌上,妈妈上班了啊。”
待父母全走后,他才出来。早餐看着犯恶心。他钻到自己房间,桌子上有他前几日买的水晶球。里头一颗心红得讽刺,I love you。
我爱你。所以我把你推向火坑。他抓起,想把它摔掉。终于没有。想起买的时候,在货架前久久流连。营业员说,要帮忙吗?他说,我想给朋友买个礼物。
“女朋友?”营业员说。
他笑笑,笑得很花,“第一次,要表白。”
营业员拿出一个水晶球,“就这个,一般女孩子都会喜欢。”
他付钱走的时候,营业员还跟他说:“祝你好运!”
他每天睡觉的时候,把水晶球贴到胸前,凉凉的,跟着他的心一起跳动,一起热起来。
他如此渴望成年。渴望光明正大的爱情。渴望跟那个喜欢的女孩子携手共度人生。
然而为什么要在愿望咫尺实现前,开出这样的选择题。
学生多年,他做过无数选择题,会的轻松答出,不会的,瞅个顺眼的字母随便诹一个,惟独这个让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让他分裂、崩溃,让他看到自己内心那个潜在的动物园。
他原来如此懦弱,如此卑琐;如此丑陋,如此黑暗。
他闭上眼。脑子沉沉的。为什么不地震呢?把它永久地埋在废墟下吧。
一觉睡到下午,醒来一个哆嗦,时间怎么过这么快?他给静好电话,没打通。他又去敲门,没人。她不知去哪了。
他回到家里。望着闹钟。指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惊心动魄。
5点,妈妈回来了,看到他安分在家,很诧异:“宝贝,今天没出去?”
“等你回家。”
“我的乖儿子。”妈妈喜不自胜。连忙削苹果。切成块,插上牙签递给他。
“妈妈,你爱爸爸吗?”
“怎么啦?”妈妈也以为他在为多出个哥哥烦恼,开解,“都过去的事啦,小羽的妈妈也不在人世,妈妈再吃醋也没意思啊。你爸爸,除了这事,其余都还好。”
“你真的了解爸爸吗?”
妈妈笑了,“好啦,你跟静静怎么啦?”
“给你做个选择题,爸爸和你妈妈同时掉到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妈妈哈哈笑起来,“那个问题是女人问男人的。比如说,静静问你,她和我同时掉水里,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我为什么两个都不能救?谁出的这题目。啊——”岁安无限悲愤。
“宝贝,别这么难过。静静要问,你就说救他,反正只是个假设啊。妈妈不介意的。”
可事实上,这不是假设,是事实。
时间滴答滴答。爸爸又回来了。
妈妈今天开心,亲自作饭。岁安食不知味,搅着米粒,忽然说起那个猝死案来。
“说这个干什么?”父亲显然不耐烦。
“听说是个阴谋。孔季夏下台,是被人陷害。就是他的对手刘坚伙同别人设的局。”他拼一口气说。
父亲蓦然拍桌子,脾气大得连母亲都意外,“荒唐。一个男人,不要学着人家嚼舌头。”
父亲如此表现,让他的心更凉更彷徨。
父亲几口后吃饱了,愣了一阵,忽问他:“你哪里听说的?”
他没回答。
父亲说:“别跟着乱传知道吗?”说完,即离席。那么钟羽说得是对的了。父亲确实做了亏心事。他也吃不下饭。
母亲说:“你们都怎么了?”
他勉强笑笑:“妈,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不想过,可以跳过去吗?”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