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动物园(34)
那个时候,钟羽固然伤感,但是因为早知道自己这份感情的不切实际,也并不愤慨。他接受。并祝愿那个女孩子幸福。祝愿那个男孩子永远有现在清如水、明如镜的真心。
14
阳光暖融融的晒着,带着一点虚幻。当年的女孩子已经回复眼前的女人。
她优雅、寂美,散发着果子成熟的香气。有点酒味,会让人醺醺然醉。
然而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与他无关。
阳光真好,他真希望生活似梦。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不该把她带回家。带回家充满无法预知的危险。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她泼洒着目中的光,说,我不会打扰你的。他无法不阻止自己不柔软,“要乖。”
幻想过多年,他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与她在一起。
他依旧想爱,想抱着她,压住她。把自己心里的野兽都释放出来。在阳光下,啸叫,狂欢。
只是一个人的动物园是不是,关于他的爱情。
别靠我太近。他眯着眼。谁说的,双目对着灼热的太阳,转瞬可以变瞎;那么对着一个日思夜想的女孩,会出现什么后果呢?
她还在拣卵石,裤兜里已经装了满满两兜。溅起的水,把她的衣裤没心没肺地弄湿了。
他听到自己没有什么表情地说,“过来。”
她真的过来了。“小羽,你看看我的成果。”她掏她的鹅卵石。
他又听到自己无比轻佻地说,“你湿透了。”
她掏裤兜的手有点僵硬。
他脱了自己的汗衫,拉住她的胳膊,“我给你擦一下。”
声音是轻慢的,动作也是轻慢的。
她没有动,嘴唇和身子都有点颤。
他说:你快乐吗?
她恩了声。
他又道:你知道怎样可以更快乐吗?
一双眼毫不松懈地钳住她。她呼吸有些紧,目光没有办法躲过他□的上身。
这僵持间,她很奇怪地闭上了眼。
他一用力环住她的腰,即把他带入怀中。
他有什么资格呢?
没有。
有时候不必问。
只是惯性。
她也不必想,只是惯性。
她闭上眼,在跌到他怀中时,惯性似地说了声,“是你吗?”
他胳膊抽搐了下,宛如冷水淋头,迷艳的幻梦就这么清醒了。
他放直她。“你说什么?”语气冷的很。
她睁开眼,青天白日,她入戏。不知道戏演到第几重。
“没有什么。”
“觉得我眼熟?”
“不仅是眼熟,心也熟。”
他大笑,“那很奇妙。”
“是很奇妙。”她的目光并不退缩,“我一定见过你,只是我更希望你说出来。”
“既然你知道,何必问我?”
他站起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轻悄地离去。
这些日,她难抵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在想,后来想起来了。
他可能是书店的那个伙计,当然隔了那么多年的风尘,他早跟以前那个瘦削腼腆的男孩子不一样。
那时候他皮肤跟周岁安一样白皙,眼睛是一种燃烧的明亮,就像心里掩藏一把火,没办法释放出来,就烧到了眼睛里。
那时候,也许营养不良,他好像还没完全展开的样子,年纪应该比岁安大个子却还不如他高。但是现在他体格魁梧、结实,像棵大树舒枝展叶了。
那时候,她不在意他,所以才在记忆里把他一笔带过。那时候她家庭幸福,那时候,她通体透明。那时候,她有辉煌的未来。
要考北大,要出国。要学她爸爸成就一番事业。那时候的轻狂和无知,怎能料到人生的颠沛。
她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山顶的诗会。他把她弄到树杈间,他们一起看狂欢的人群。她从他脸上看到渴望。他的眼睛又在燃烧。她那时候想,他一定不是池中物。十多年过去了,那个羞涩腼腆的男孩成了名记。只是一样的没有多余的话。
他们那么早认识,隔了十年相逢。这当中藏着什么玄机吗?
她无法知道。
只知道随着命运拨弄。
居山间不问尘事。此后几天,他带着她把脚印烙满了山里。有次累了,在稻浪翻滚的田垄间休憩。他们俩席地坐在柔软青草上。阳光从狭长的稻叶间溜进来,细细碎碎,落在人身上像温过的酒。静好旁边有白色的野花,钟羽摘了,递给她。
她举着小花,跟他讲起在嬢嬢家待过的童年,说他很像她嬢嬢家那个大哥哥。
钟羽说,你大哥哥喜欢你。
静好说,我也喜欢他。
钟羽哂笑,你长大后就不会喜欢他。
为什么?
钟羽说,正如,你不会喜欢书店那个小伙计。
静好沉默。是的,那时她不在意他。他只是她眼角一抹余光。而他相反,把她当世界。爱情从来以失衡状态出现。
钟羽说,你小的时候,因为不拥有什么,也不懂得什么是拥有,所以跟他是没有什么距离的。你们是平等的。到你长大,明白什么是拥有以及你拥有什么,你就会看到你们之间的距离。别说你不在乎,我要还是那个小伙计,你也接近不了我。因为我不可能参加你们这类活动,也不可能陪着你游山玩水。
“……”
钟羽笑笑,“……没有关系的,我习惯了。”
静好问他后来去了哪里,他说,去广州了。他掠过很多没说。
半晌后,他又对她说:人生很长,你要好好的。
这句话,无形中把她和他生分了。
她笑笑,本来就是这样,他们不过是旅途中两个偶尔走到一起的陌生人,只不过因为一段前事而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旅程结束后,就各归各位。他有他的生活,她还得继续自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