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梦仙(114)
看到此处,嗜梦只是说了一句。“果然奇怪。”
同根梦魇并不蹊跷,从前笑忘总是笑着说这是一石二鸟利国利民的优质梦魇,每每都大声叫着,“一开开两朵,省事又省力!”
只是这一回的梦魇,实在奇怪。
她之所以上一次会退出来,也是因为这份考量。只是当时那激动的景澴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让她事后也没有解释的心思了。
当局者迷,景澴只会在乎他和桑阡的前世今生,至于这梦魇之中那潜在的危机和阴谋,却只有嗜梦闻到。
她不是天禀异常,实在只是经验之谈,如此完整清晰的“梦魇”,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梦魇往往都和现世纠缠在一起,只有片段和画面,充满了放大的某些情节,而不会如此完整而周全,仿若走进一本小说一般。
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如此明晰。
这明晰,反而奇怪。
嗜梦在通梦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今,当老爷的皮鞭一下下抽下来的时候,撕裂的是她的影子,圆满的是她的猜疑。
有什么,不对了。
嗜梦一直耐心等到了晚上。
以往宿主的记忆总是会不收时空限制嗖的就跳过去,这一次,却像是实实在在过日子慢慢挨过去,嗜梦甚至觉得这不是通梦是穿越,是自己穿回了上一世。
这样的步调,分明不是梦魇。如若这是梦魇,那一定是被什么影响了——才会有了这样的变异。
嗜梦的心思,已经不在梦魇本身,而在这梦魇背后的“变异”。
少爷很早就睡下了,被抽了一顿鞭子有点发烧。
可是不安分的大有人在,月不到柳眉梢,那白日被少爷扇了一巴掌的不知道是第几爷的男人,猥琐出门,轻车熟路去了青楼,一看也是个常去烧钱的。
跟着那猥琐的男人一进妓院,迎面的热浪就让人头晕,满目色泽之中,仙仙那一身白衣反射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光,可怜织女这双神赐之手,竟然只是为自己做了件遭人撕扯的衣衫。
那猥琐的男人眼神一落在仙仙身上,双眼放出了不怀好意的光,快步走上去,拦住了仙仙起身而去的路。
“弟妹,好久不见了。”
“我每日都去绣房交工,前不久刚见过四爷。”
“叫四哥。”
“我和驸马爷无瓜无葛,何来的一句四哥呢。”仙仙彬彬有礼,那说不出的浑然天成的气质,自然和青楼格格不入。
“既然我是爷,不是哥。那今晚你就陪爷吧——”那四爷说罢,就将她打横抱起,四下宾客仿若从未看见,那老鸨穿堂而过停都未停,任是仙仙如何挣扎求救,没人再理。
嗜梦本是想出手,那景澴的前身却迟迟没有到场。既然是同根梦魇,看来时机未到,嗜梦压下一肚子闷气,飘上二楼,穿门而过,见那四爷正整个人压在仙仙身上,那柔弱女子手里死命拽着床帘。
那床帘的质地,是一层细密的白纱。
曾经缠死桑阡这一世丈夫,又险些缠死景澴的白纱。
至此,嗜梦心中有些明白了,果真,四爷怀着报复之心欲行侵犯之时,仙仙狠命撕扯下床帘,冲着四爷的脸狠狠一蒙。
男人的口一张一合像一条死鱼,双手狠命的反击,可无论怎么抓,却是空气。
他被蒙住了双眼,看不见此时,仙仙早已蜷缩到床里面,那白纱从她袖口,自动的往外飞,一圈又一圈的缠住了四爷,他越是挣扎,缠的越密越紧。
此刻仙仙,呆若木鸡,只看着那被裹得如干尸一般的四爷,最后直挺挺向后仰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阡的梦魇,到这里戛然而止,嗜梦突然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却是另一番场景。
桑阡的梦魇是一抹水墨画,一切色彩都是朦胧素淡的,像她的人一般恬静,仿若只是一个旁观者忠实的记录着一切。
而此时,明明是一样的场景,却是不同的色彩和视角,那红红绿绿在眼前旋转,刺鼻的酒气袭来,明晃晃的漂浮着宿主对这一切的厌恶之情。
这是景澴的梦魇。与桑阡的梦魇同一场景,却是不同的感觉。
而此时,最浓烈的一抹色彩,却是桑阡胸口那一抹红,那匕首还随着她还在跳动的心脏上下起伏——
那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一切。
梦魇常常会夸大这般情节,这才是嗜梦熟悉的梦魇,那种强烈的错乱感和代入感,那夸张的感知和独白。
桑阡的梦魇太过于平静,断在那关键的地方,却由景澴的梦魇来补上这个结尾。
他抱着仙仙,那血一直在流着,一直都是温热的,心一直在跳动,仿若她从没死去——
却一直都在死去。
那抱着仙仙尸体的脸,一会变成白面少爷,一会变成大叔景澴,虽然一张脸,却相差了岁月的打磨和心灵的煎熬。
“是我么。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一声是少爷的微弱,一声是景澴的低沉,一声高一声低,深深浅浅,重合在一起。
原来,桑阡梦到的是他们的前半段,而景澴的梦魇只记录了一个结尾。
怪不得这一世,在神隐村,桑阡会是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恬静表情,而景澴会在她出嫁的当天落荒而逃从此龟缩人生。
桑阡和景澴,一个痴痴守候着他们痛苦而漫长的前半生,而另一个傻傻的在用最后定格的一个画面来惩罚自己。
梦魇弄人,莫不是对桑阡的怜悯,而对景澴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