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168)
她不知道,该对二郎表哥说些什么。哪怕是说再多,都不过是些虚话了吧?这还是 二郎表哥第一次离开京师,只不知蒲州可繁华?他去了那里,可会过得好?
哽咽无声,在身后秋眉低声轻唤时,她漠然回头,却在看清那站在楼梯上的人时怔 住。慌忙侧过身去,她匆匆擦去脸上的泪,有些惶惑。
“表哥,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已经被他用手指抵住。
“不要说话……”薛崇简低喃着,将她拥入怀中,抱得那样紧。
李持盈合上眼睛,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仿佛是要将他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这一刻,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恐怕将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相拥,格外的珍惜。带着那 样无言的伤感。
过了很久,薛崇简才放开手。抚着李持盈明显清减的面容,他温言浅笑:“还是睡 不着?若是仍睡不着,便不要睡了……还记得那次表哥的生日宴吗?元元,你跳舞的样 子真是美……纵情欢歌,把所有的不快都忘记吧忘记一切,才会活得更好……”
李持盈哽咽,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他却已经后退。
投下最后一眸,转身决然离开。哪怕身后的哭泣让他的心揉作一团。
此生,终是缘尽于此……
灞桥相送,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可行在灞桥之上,望着那茵茵垂柳,如烟如雾般 的浓绿……
李持盈突然间便似顿悟。虽然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可只要知道表哥将如这垂柳 般在他乡快乐平安,便已经足够了……
送走薛崇简半个月后,便是阿姐李仪。史崇玄死后,李仪似乎一下子便失去了光彩 。那常挂在唇边的浅笑再也找不到,就连眼睛也少了几分亮光。
“我要去华山修道。听说那里曾有人炼出过仙丹……元元,若我炼出仙丹,化作女 仙,定可以在天庭上见到史师了……”
虽然史崇玄死了,可李仪仍然固执地认为他是借兵解成仙,如今正在天庭中为仙官 。不知道怎样劝慰,更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劝说。只因为每次说起炼丹成仙再与史师 相会时,李仪的脸上才能找出些许幸福的色彩。
二郎表哥走了,阿姐也走了……
长安城里忽然变得那么冷清。明明仍是夏日,却为什么竟然也觉得冷呢?
一日,李持盈忽然问阿勒:“还记得当初我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回家的吗?一起去 海边吧或许,你有办法回家的……”
不想再留在长安城中。她想四处走走,去看看她所爱着,恨过的人为之争夺的这个 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美好得让他们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三郎哥哥,我会用脚去丈量你所拥有的这个天下。等我回来,会告诉你的江山有 多么庞大,有多么美丽……”
其实,在她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笑着说:“不管是去哪,我都会带着你。如 果我去边疆,那就带你一起去看大漠孤烟……”
是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哪怕,如今已经不会再这样陪着她,可是,她仍然会 去看看他曾经向往的那个地方呢
李持盈的出行很是低调。拒绝了李隆基想要派出保护她的侍卫队,她只带了阿勒、 朝光与秋眉三人。就这样丢下长安的一切,驾着一辆看来很普通的马车离开了长安。
离京的那一日,没有人相送。她拒绝这样的送别,哪怕这一次,是别人送她离去。
遥望渐远的长安城,她在心中自问:“有朝一日,我还是会回到这里吧?”
是她仍会回来,天下虽大,却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家……
她不知道,就是她穿过明德门的时候,在大明宫中,太液池畔,有人醉得一塌糊涂 。
持着酒坛,豪迈地直接倒进口中,李隆基望着浩渺烟波,放声大笑:“是不是朕真 的做错了?为什么,一个又一个,都想离朕而去?为什么?元元,阿仪,你们是我的亲 妹,为什么却不能体谅我呢?”
合上双目,他的喉节滚动了下,突然猛地把手中的酒坛甩出。
酒坛应声而碎,陶片四溅,草丛里却突然传出一低轻微的嘤咛之声。
李隆基扬起眉,怒目相视,喝道:“是谁?”
随着他的大喝声,一个怯怯的声音自草丛中传出。“三郎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
乌发玉面,明眸皓齿,出现在李隆基眼前的,分明是一个陌生的美人。可是不知怎 么的,因她那怯生生的神情,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了,这样楚楚可怜的神情,正是年幼时的元元。那样牵着他的衣角,无尽依赖… …
“你是何人?”他低声问着,生怕惊到了眼前这个可人儿。
“我……三郎哥哥,你已忘了我?我是贞儿啊”少女仰着脸,眼中尽是崇拜与依赖 ,仿佛是在望着神一般的存在。
“不………”这样熟悉的眼神,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朕没有忘……贞儿是吗? 朕以后也会一直记着你的……”
第二卷终。.。
第三卷 开元风月
第一章 剑南春
开元八年(公元720年)
剑南道,绵州昌隆县(今四川锦州)。
春暮,浓荫密绿,鸟鸣声声……
虽没有雕梁画栋,华攀美舍,可小小县城中,远山近水,皆可入画,委实美得碎人 。
只是因着心烦意乱,再美的风景看在眼中也仍去不掉心头那股燥意。徘徊在通往衙 门内宅的月亮门前多时,一身青衣的少年脸色越来越难看。
抬起头来看着渐高的太阳,更是忍不住回头报怨:“已经日上三杆,到底县令要到 何时才会升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