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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出书版)(44)

作者: 梨魄 阅读记录

傍晚,繁城似锦。

街景一角,霞光铺上,但见人群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市廛繁华,四处有水粉胭脂、泥塑、珠簪、玉器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公子,一见您就是识货的,瞧着翡翠烟鼻儿,多精致呀……”

“姑娘,买盒水粉吧,瞧这水色,都是新出的茉莉花合的粉,可香呢!”随处可见小贩们堆积着满脸笑容,口粲莲花,拉拢来客。

这是晚景,与别地不同,天封的晚景来得总是格外热闹。

顾门宴的逸闻已经传遍了小城,不管是哪个朝代的百姓,他们总是最容易回忆、也是最容易遗忘的一群人。

昨天,他们可能会记得你带给大家的荣耀。

可是今天,当乌黑的墨汁泼上来时,他们会迅速忘记你曾经做过的一切,抓着你错误的小辫子,然后翻来覆去地鄙夷唾弃你。

刘盈从街巷走过,听见许多人在背后议论着顾门宴上的事情。人群中,也或许间杂了几个看她不顺眼的家伙,特地大声地说,大声哄笑。那些笑声,如针尖一般刺在心头。她加快脚步,如一只穿行闹市的黑猫,快步穿过人群熙攘的市廛。

不理会那些尖锐言辞,不理会所有鄙夷唾弃。

天封那么大,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一个荒废的巷口。

这是个废弃的街巷,破落的宅子红漆剥落。

血红的天光从云层中穿透,洒落大地,照耀着这一方空旷冷寂的巷子,颇有几分铁骨峥嵘,黄沙扑卷的凄然惨烈。

分明是个废院。

推开柴门,却发现院落外的一处青石很干净,不生青苔,不染尘埃。

青石边,是个土馒头——插了个木头便当做碑,上面连字都看不清。一个破角的盘上,却偏偏供着几个点了红的大馒头。三支净香还没燃尽,袅袅腾上白烟,更衬得院落说不出的荒凉。

刘盈眼中露出一丝喜悦,摊开掌,袖中抖落一枚木牌。

当木牌闪现在眼前时,风势倏然一变,分明仿如无人的院落,竟然有一哀婉箫声,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箫声沉冷,似泠泠冬夜寒冰水。

哀乐低回,如塞外秋空孤雁徊。

那奏乐者的骨子里有一种痛,故而虽音律偏颇,却依然能让人感怀动容。

刘盈捏紧木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寻对了地方。

好半天,箫声停了下来。

似从地底,忽然传来个低沉的嗓音,戾声问:“小姑娘,你手上的牌子,能否拿给老夫看看?”周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死气。声音其实并不可怕,可眨眼那么一瞬间,院落中似垂下千万条挽联,这般诡异,任谁都会被吓到。

若是有胆小的,恐怕都要魂飞魄散。

刘盈根本没料到挽联出现得这么诡异,心中也是一悸。

窝在土馒头中的东西,不知是人是鬼,见她不说话,于是自己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小姑娘,你知这牌子,唤作什么吗?”

见刘盈不答,那诡异的声音哈哈大笑,自问自答起来。

“无常勾魂幡,阴府绝命牌。这就是绝命牌呐!

“知道为什啥叫绝命牌么?这东西向来埋在地底,见不得光,取的是千年棺木所造。一般棺木,被黄泉水浸泡一番,烂了、腐了,臭了,独这木头质地如铁,任它黄泉来回地侵、反复地蚀,照样硬实。

“你一定想问,这么阴邪的东西,哪儿来的吧,哈哈。

“曾经有那么一对兄弟,端地是荣华富贵不享,偏偏做起了盗墓的营生。

“按了西丘的律例,盗墓的,流放、斩首、绞刑!掘到了椁室,刨了人家的祖坟,连棺材都不放过,多缺德呀!可这兄弟当年糊涂,哪儿管那么多事儿,见这铁似的棺木,劈了,拿出来做成了牌子。

“这么阴损的牌子,搁哪儿都遭不了好。

“后来,果然呀,天遣来了!西丘灭了,东夏朝起了。

“绝命牌这玩意,百年前就该没了,东夏客家杀人可是毫不含糊。一刀下去,喀嚓,一个脑袋就落下去了。那么多的脑袋,都是读书人的脑袋。骨溜溜地滚了一地。那兄弟的父叔侄儿,通通是读书人!读书人呐!

“死了,通通都死了!报应来了!”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声音,时高时低,猖狂大笑,笑声那么厉,似从阴间钻出的厉鬼,倾泻出数不清的怨毒与恨意。大风赫然卷起,吹动层层叠叠的挽联,泼墨似的字迹,潦草未干,此时在雪白的挽联上,狰狞似鬼魅,纷纷撩动。

刘盈一手粘腻汗滴,一步步后退。

前,风云变涌,草木尽伏,卷起惊天沙砾。

退,墨迹似狰狞鬼脸,赫然一回头,敲在她的脑门,惊得她心中一瑟。

惊鸿一瞥中,但见挽联之上,龙飞凤舞,勾角繁复,赫然是西丘文写作的一副副挽联。

悉数人名——

申伯凖!

申仲嬴!

申叔乕!

申季仁!

申楽!

申隽!

申嵘!

申晟!

……

一目十行,挽联上恁多的名字,竟然全部申姓。

那些字写得潦草凌乱,若非精通熟练西丘文字,根本看不出内容。

她终于记得申老先生在教她时,为何要让她一字一句记得飞快而清晰。

无他,因为老头儿知道,教她西丘文,总有与东夏兵戎相见的一天。若有一日,她看不清这么快速拂动的挽联上的名字,根本不知这阵法名字,势必要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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