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大多都是京东两路和淮南东路的百姓,普通人都是乡亲邻居一起走,即使遗失了户贴,也不会缺佐证之人。
大概是这一路受到了太多惊吓以及磨难,车队中有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车队,也无人因查验户贴过慢而发什么牢骚。
淑安坐在一辆骡车上,撩了车帘往外看。
她身边坐着正抱着孩子的淑嘉,对面则坐着一个侍女和永福。
侍女佳玉见公主已经喂好奶了,忙把襁褓接了过来,又道:“委屈公主了,哪有公主亲自给孩子喂奶的,即便普通富裕人家,也万万没有大娘子给孩子喂奶的道理。”
佳玉打小就跟着淑嘉,后来又跟着她一起陪嫁出宫,自然心疼她又替她委屈。
淑嘉却不在意道:“这不也是没赶上好时候,生侗儿的时间也不对,我儿命苦,若我这个当娘的再不对他上心些,他不是更命苦了,幸好他懂事,也不怎么闹。”
确实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淑嘉所嫁之人乃安远侯家长房的嫡幼子韦彦,梅家和韦家关系不错,梅贤妃也是酌量了又酌量,才把女儿嫁到韦家来。
婚后小两口甜甜蜜蜜,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谁曾想上京城破,内城被封禁,这接踵而来的变故无疑给小夫妻的生活带来了一层阴霾。
这也就罢,当日宣仁帝打算开城门归降,梅贤妃在得知消息后,迅速把小女儿淑安送出了宫。
卫顺仪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求着梅贤妃把永福也一并送走。
就这样,淑安和永福来到梅家,梅家也以极快的速度把事情通知了韦家,两家迅速把家中重要的女眷藏了起来。
甚至抱着结果可能最坏的念头,把家中一些年纪小的重要的男丁也藏了起来,剩下的则还待在家里不动,用以遮掩。
就这样,两家逃过了一劫,虽然损失了大部分财物和一些下人,到底想保全的保全了。
之后便是开始逃亡,梅家的祖籍在兖州,自然要往兖州去,韦家几代都在上京,于是便随着梅家也去了兖州。
路上艰辛不用说。
好不容易到了兖州,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战火就烧至京东西路,他们又匆匆忙忙往徐州跑,而徐州没待上几天,又往淮南东路的泗州迁。
淑嘉就是在这种兵荒马乱中怀上的,中间所承受之苦难以形容,偏偏生的时候也赶得巧,就在各家准备往襄州迁移之时。
当时淑嘉刚生完孩子,若梅家韦家等她坐完月子再走,势必脱离大部队。而眼下不像之前,北戎军队虎视在侧,沿路必然不会平静。
若梅家韦家两家单独上路,再碰上北戎骑兵,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场面。
那怎么办?
只能淑嘉坐着月子赶路,尽量把车布置得舒适些,不让其透风,总之也只能这样了。
至于奶娘-一
韦家是提前给淑嘉找了奶口的,到底也是累世勋贵,虽然遭了大难,但还有些底蕴在。
可那会儿别说达官贵人们在逃,普通百姓也要逃,那奶娘家里要往别处去,跟韦家梅家并不顺路,于是连孩子吃奶的事也摊在了淑嘉身上。
期间种种艰辛,不必细说。总之是熬过来了,但淑嘉也亏损了许多,脸到至今还是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
淑安听见姐姐在和佳玉说话,放下车帘转过头来,伸手捏了捏襁褓里小奶娃的脸,道:“以后要是不孝顺你娘,你都亏心。"
又把桌上的红枣茶端给淑嘉:“姐,你多喝些红枣水,补血气的。等进了城后稳定下来,让韦彦多给你买些补品补补。"
淑嘉失笑:“我可没少吃你姐夫家补品,韦家收藏多年的老参和补药,可都进我嘴里了。"
路上烧水做饭都不方便怎么办?
那就切细细一条参须含嘴里。
那会儿淑嘉刚生完孩子大伤元气,又得赶路还得奶孩子,韦家好不容易存下、打算遇事时用来吊命的老参都给她吃了。
这时,车窗被人敲响了。
是韦彦。
他借着窗子往里面看了看妻儿,道:“侗儿没闹吧,我看前面情形,等我们入城要下午了。"
淑嘉看着丈夫的脸,这些日子下来韦彦也憔悴了许多。
本是意气风发的侯府嫡子,无奈世道艰难,她生产辛苦,他跟着忙前忙后,本来还有些不稳重的性格,现在倒稳重了许多。
"侗儿听话,没闹。你别担心,有佳玉还有淑安照顾我,有事会叫人的。"
韦彦这才点头离开。
淑安放下车帘,道:“她萧圆圆倒还是不改秉性,进个城还要给人下马威。"
这不是下马威吗?
换做以前,哪怕是上京的城门,在遇上达官贵人们,也会大开方便之门。如今倒好,竟让他们跟那些普通百姓一同排队入城。
之前就有人借机闹了一场,只可惜没讨到便宜,反而被放去了队伍最后面,大概今天是入不了城了。
淑嘉看着妹妹有些粗糙的小脸,叹着气道:“大抵最近往这里来的人多,世道本就乱,都是一路辛辛苦苦赶路过来的。我们还有车坐,那些普通人可全靠自己走,都存着怨气,真要是区别对待,怕是城门前没这么安静。"
有时候人的情绪一旦压抑久了,会一点就爆。
不可否认这番举动确实有下马威之嫌,但眼下这种处置显然是最好,最不容易激发压抑情绪的处置。
“我也没说这样不对,我就是......"
淑安嘟着嘴,一脸别扭的模样。
“总之,你要改改你对上她时的脾气。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哪有什么公主了,你是普通人,我也是,人在屋檐下,就要学会低头。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