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170)
“得了吧,他们连纲领都没有,”胡沛植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们躺平派的头子,那个什么闻奚,马上就要进审议庭了!你省下这些话去和他说遗言吧!”
刚才那个戴帽子的人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想,在座的应该也有不少认同躺平派的观点,尤其是在危险机械进化出现之后。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闻奚也没有。”
她的话同样引发了一阵欢呼。
“诸位,到底是什么人在惧怕我们的言论?如果大家想知道该采取什么态度面对深域系统,或者还想听见更伟大的预言,那么请一定要在明天来到审议庭!”
舞台上,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卢一苇和胡沛植已经扭打成一团。更有好事者在台下起哄。
吧台边,程谨眼皮不抬地调酒,偶尔注意是否需要找警卫。
早早已经离开,安图占据了她之前的位置。他在和什么人通话:“……他人不在都能引起接连不断的乱子,的确是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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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处于风暴中心的人正浑然不觉地靠在牢房角落发呆。
闻奚在这样的环境中很难睡着,时常会因为一点微小的动静惊醒。不如干脆别睡了。
他手边有一叠纸,这些天闲得无聊写写画画,涂得密密麻麻。
他反复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陆见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污染源会造成那样的后果?是改变了基因吗,还是像天方夜谭一样的“进化”?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人类形态的怪物。
反正能活到今天,发生都不神奇了。
但这些对闻奚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他只关心陆见深是否还能活到下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
那个该死的家伙只不过是个无知无畏的自大狂,竟敢两次把他丢在这个地方,真当他说话是放屁吗!
他轻轻拨弄着手链,银蓝的线穿过花瓣似的小水晶。这是陆见深母亲的遗物,或许正因如此,才特意叮嘱他好好保管。
怎么,他是什么义务管理员?还是因为这是“家人”的象征?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他就大发慈悲,再给陆见深最后一次机会——他必须把话说清楚才行。
闻奚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咧开嘴笑了起来。
右耳的小圆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了。
“……咳。”牢房外有人咳嗽。
崔卢是来帮忙料理“后事”的。很多人在审议庭之前的等待时间都会出现暴躁、惊恐等精神失常的行为。但哪怕见过了无数次,崔卢仍然被闻奚的笑声吓得心里发毛。
警卫打开用来交流的小窗。
崔卢正了正神色,在自我介绍后进入正题:“你的宿舍或者办公场所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特别是贵重物品。”
闻奚想了想,确实有:“我的汽水糖还剩八十二颗。可以还给我吗?”
崔卢:“……严格上来说,需要你指定一个人接收你的物品。如果没有的话,会由后勤部统一重新调配。”
闻奚寻思道,迟迟这种小孩不能多吃糖,夏濛濛和科斯卡他们看上去挺爱吃甜的。那么唯一安全的选择,就是给周维——先寄存。
崔卢记下“周维”的名字。
他悄悄打量着闻奚,感觉对方和第一天进城时变得有些不一样。具体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几个月前的闻奚是不会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还朝他走过来,用了一个“请”字。
崔卢毛骨悚然,一秒钟设想了自己无数次命丧当场的场面。但他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完全挪不动路。
“请问——”闻奚不太理解他的慌张,“阿琳娜怎么联系?”
崔卢结结巴巴:“通、讯器。”
闻奚说:“被收走了。”
他想了想,把那叠自己涂画了好几天的纸塞给崔卢:“把这些交给她。”
崔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紧紧抱了满怀,生怕丢失一张。
“谢谢。”闻奚露出礼貌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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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入审议庭的时候,闻奚生出一股荒谬的熟悉感。
远方残阳如血,流经石台熊熊燃烧的火焰,迸发出炙热的火星子。
他背对着人群,慢悠悠地踏着石阶来到圆庭中央。这一回,高台上坐着五个陌生的人,另外八枚通讯器分别放在空座。
军部的人把城防队挡在外围。杨辰守在入口处,面容整肃,他全程只往中央瞥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人群黑压压的一片,静得仿佛不存在。那些异样的复杂的目光穿过闻奚,就像暮色经过他时一样,并不会影响他分毫。
高台上的人在说什么,闻奚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见。他只是在百无聊赖地发呆。直到柯尼亚说:“闻奚,你有一次机会解释在上一次任务中的叛逃行为。”
圆庭东侧,科斯卡、李昂和萧南枝被警卫围在现场。科斯卡高声控诉:“海上风暴非要吹,能算叛逃吗?”
李昂小叹一口气,勉强道:“我们都没有飞行器驾驶证。”
萧南枝没有说话。她捏住手心,观察周围的情况。严密的守卫与肃穆的氛围都和她计划的不太一样。那五位审判官之中也没有阿琳娜,听说她突然病了,直到现在也没好。
变数太多,事情不一定在他们的计划内。但只要闻奚不认,审议庭也不会有证据。
她想,至少不会是流放。
然而这时,闻奚却懒洋洋地开口:“与他们无关,都是我的主意。”
柯尼亚似乎也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承认了。他顿了顿,念出以下罪名:“叛逃罪、盗窃飞行器罪、胁迫罪三者并行,你是否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