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66)
不等他说完门外就有膝盖落地的声音,韩云跪在最前头,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握紧了拳头。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徐平,叫他们回去。”
徐平也在床前跪下了,数日没合过的双眼熬得血红,声音嘶哑。
“将军,我们宁愿把血流在战场上……”
我听得有些心慌起来,忍不住又往床边上挨了挨,屋里有人,我不能太亲近师父了,可是下意识地靠近他一点也是好的。
师父垂下眼,半晌之后才开口,对立在床边的徐管家道:“扶我起来。”
徐管家急了,摇着头道:“将军,这不行……”
师父躺了三天了,全靠我硬灌下去的那点汤药支撑着,脸上没一点血色,眼窝都陷了下去,但目光一凝,还是让徐管家立刻收了声。
徐管家扶师父下床,我想说话,但师父用眼神阻止了我。
我突然害怕起来,再不敢出声,只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门口去,在那群跪下的男人面前推开徐管家,独自立着说话。
“你们今日不回去,明日想把血流在战场上,也是不能了。”
众人大悲,韩云一头磕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待到他们都走了,府里才彻底安静下来,师父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徐管家与徐平要上前,他却让他们走,府里向来如同在军营内一样,没有人敢违背将军的命令,只是他们临走前都拿眼睛来看我,满眼忧虑。
到最后,师父身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上去,抱住师父的腰。
他在发抖,毒伤令他虚弱,即使只是这样站着,都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我想到数月前在北海遥望师父纵马奔驰的样子,心疼得都不能顺畅跳动。
“师父,回去休息吧,他们都走了,不用担心了。”
师父点点头,转身与我走回房去,渐渐身体的重量都到了我的身上,最后几步的时候突然咳起来。
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巨咳,从肺里出来的,带着血的味道。
就算我知道这是肺经受伤引起的,知道这是可以调理好的,都在这一刹那惊恐起来。
但他还是咳着把这几步路走完了,躺下时握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我几乎要尖叫了:“师父,我拿药给你,你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他摇头,在无法平顺下来的气息里尽量放缓了声音,之前的严厉表情已经消失了,看着我的眼睛是温柔的。
“不要怕,玥儿,都会好的。”
我还未干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下来了。
师父拿手指替我抹了抹,又道:“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留在这儿,我写信给师父,让他带你回白灵山去。”
我拼命摇头:“我不走,我跟你在一起,师父你不要有事,如果你出事,我宁愿死在你前头。”
我这句话出口,师父的脸色就变了,还未说话又咳起来,这一次咳得狠了,捂都捂不住,血从指缝里流出来,红得可怕。
我惊恐至极,转身跑到架子边抓药瓶,顾不上端水,奔回来先把药丸送到师父嘴边上。
“师父你吃药,快吃药。”
他完全不看我。
我扑通就跪下了,两手按在床沿上,声音惊惶:“师父你不要生气,我说错话了,以后再也不乱说了,我知道你伤心,我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我听到叹息声,手里的药被冰冷的手指带走,师父碰了碰我的头发,低声道。
“你知道师父伤心就好。”
我有一会儿不能抬头去看师父的脸,那一刹那的恐惧让我浑身虚软。
药力很强,等我终于有力气起身端了水过来为他擦拭血污,师父已经睡着了,我仔细将他的脸抹干净,又拧了毛巾去擦他手指缝中的血迹,擦着擦着手就停了,想一想,低下头去,小心而珍重地亲了亲师父的嘴唇。
那双冷的唇上犹带着些隐约的血腥味,却是柔软的,并没有太多锋利。
我已经没有再流眼泪了,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有软弱,我会与师父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已经决定了。
将军醒来的第二日夜里,府里来了不速之客。
马车是在半夜里到的将军府,黑车黑马,也没有走正门,拐到后门扣了门,小树奔过去开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是十二皇孙来了。
现在也不能叫皇孙了,太子成了皇上,大皇孙与子锦便成了皇子,身份尊贵无比,谁见了都要矮一矮身子。
就连我都觉得子锦变了许多,穿着黑色的袍子匆匆走过来,看到立在师父卧房门口的我略停了一下脚步,脸上也没有笑容,只说了句。
“佩秋怎样了?我要见他。”
与无论何时都挂着一个笑容的样子大相径庭,我几乎不敢认他了。
徐管家已经赶了过来,徐平是一直在卧室外的,看到子锦先行了礼,但立起来之后却没有让开门的意思,只看着我。
子锦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就往前走了一步,气氛很是紧张。
门开了,师父立在门口,像是能觉出我的紧张那样,一只手安抚地放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很低。
“二皇子,请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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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天回家,存稿箱君你就可以休息了
存稿箱:……
☆、第 54 章
天元帝出殡之前,京城内处处笼罩着一层紧张惶恐之气,尤其是对于文武百官来说,上至三公九卿,下至旗门小校,无不是揣着一颗心在过日子,就连那些皇亲国戚,也莫不比平日里小心了许多,整日在私下里打着自己的小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