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有片刻的沉默,那护卫才问:“少爷劈树,那我们还躲树上去?”
“少爷出来的时候你们立刻跑不就行了,这么点身法都没有吗?赶紧上去。”
之后便没了声音,想来乖乖上了树。
俞渐离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床上去,生怕自己翻书的声音吵到了隔壁在生闷气的纪砚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敲窗的声音。
俞渐离抬头看向两间房之间的隔断,从床上坐起身来小声问:“有事吗?”
那边纪砚白的声音也挺小的,估计是不想被外面听到:“你写字是不是挺快的?”
俞渐离很快猜到了纪砚白的意思,并未多思考便拒绝了:“这种事情被发现了不太好。”
“放心,我这一生对得起忠义二字,绝对不会供出你来。”
“可是……我……”
“一份十两银子。”
两个号房同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纪砚白似乎是觉得自己给少了,又补充了一句:“一份二十两。”
二十两!他爹现在的年俸才四十五两外加二十二石大米。
一份二十两,二十份就是四百两!
国子监的山长德高望重,是被特别请来的,他老人家加上过节费等,一年也才一千多两吧?
“有点多。”俞渐离终于出声。
纪砚白松了一口气:“哦,那就是同意了?你过来说,外面的护卫耳力也好,我怕他们听见。”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病秧子的动作变得利落。
他能在临死前给家中赚些银两,也算是报答了两年照顾的恩情。
他壮着胆子起身,打开了中间的小窗,小心翼翼地往纪砚白那边爬。
纪砚白那边也没点灯,但是夜视能力要比他好,看到他行动笨拙,伸手扶了他一把。
别看纪砚白人莽撞,行为却十分得体,只是扶着他的手臂而已,见他安稳过来便松了手。
仅仅是片刻的接触,俞渐离还是能够感受到纪砚白的手掌很大,很宽,手指极长。
温热的手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暖暖的。
纪砚白引着他在桌前坐下,再在他面前放一个小册子,又寻了几封书信放在了桌面上。
做好了这一切,纪砚白才寻了一处背光的墙壁站稳,小声道:“你可以点燃烛火了。”
俞渐离点燃烛火,如此一来,在树上的护卫便只看到号房内有一道身影,影子模糊,轮廓变形,也看不出身形来。
他伸手拿来册子翻开,读了几行后确定这是纪家的家规。
翻了几页真的到头了,根本没有几条,还简单易懂到可怕。
他看了看家规,再抬头看向纪砚白。
纪砚白站在阴影处,身材高大,只是懒洋洋地倚靠着墙壁,眼神随意地瞥向他。
男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早就没有了稚气,而是在战场摸爬滚打过的干练与飒爽。
他的轮廓分明,一半被淹没在阴暗中,更显得他眼眸深邃,鼻梁笔直高挺。
他的眼睛像隼,有懒散,有不羁,有浩大的国子监都束不住的野性。
俞渐离心口没来由地一颤,又很快平复。
曾久病的他总是有着最快调节心情的方法。
见俞渐离看向自己,纪砚白主动问:“是不是挺难懂的?写得弯弯绕绕的。”
哪里难懂?
比白话文还白话,甚至没有笔画特别多的字,可见军师写得十分用心。
俞渐离主动提议:“字这么少,还是十两吧。”
“说了二十就是二十,说出来的话怎么能收回去?”
“这钱我收得问心有愧。”
“我心甘情愿的,你愧什么愧?!”
俞渐离只能拿起书信看了一眼,又做了一个深呼吸。
纪砚白十分不解:“我的字写得那么大,你还不认识?”
“你的字……很个性。”
他只能这么说,这字写得像姿态各异的磐石,笔画粗,写得一团一团的,团成了各异的形状,真的很难认出来是什么字。
有些许像一坨坨形状妖娆的屎。
他更加不理解纪砚白为什么要找他抄写了,明明可以用毛笔在纸上画无数个圆团后交上去,想必也不会被看出来什么,甚至不会觉得他态度敷衍。
于是他拿着纪砚白的书信仔细研究,逐渐发现,纪砚白写字是有些进步的,后期的字能看出一些笔画来了。
他抬头在屋中四处看了看,最后端来水盆用毛笔沾水,在桌面写字。
纪砚白不理解,询问:“你在桌子上写什么?”
“我在练习你的字。”
“哦,写得差不多就行。”
“收了钱,就得做到最好。”
纪砚白也不愿意和他计较细节,只是不解:“为什么要用水练习?”
“可以节省些墨和纸。”
俞渐离穿过来后俞家已经败落,墨和纸可是极为金贵的东西,他只能收集一些马毛来做出简单的毛笔,接着用水练习原主的笔迹,还真练出了一些心得。
“倒也不必。”纪砚白号房里的墨和纸基本上也没人用,俞渐离想要甚至可以送给他。
“你的字体很废墨。”
“……”纪砚白竟然无法反驳。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俞渐离就练习得差不多了,于是拿来纸张抄写起来。
为了逼真,他还特意模仿了纪砚白写字歪歪扭扭,间隙不一,甚至斜出去的风格。
纪砚白看了后不由得扬眉,学得确实像。
之后的时间二人都很安静。
俞渐离认认真真地模仿、抄写,每抄写完一份后,还要举起来端详一番,确认自己有没有模仿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