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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褪残红青杏小(109)

作者: 南适 阅读记录

我怕君闻书,对杨骋风,我则敬而远之。但我不怎么怕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不怕他,只不愿理他。

听荷的屋子在拐角处,前面就是几竿竹子,也许有点儿像澧歌苑?叫秋萍的小丫鬟领到门口,对我点点头,我轻声谢了她,她便走了。

我挑起帘子走进去,屋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听荷正一个人躺在床上,虽然才入秋,却盖上了厚被子。床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空药碗。我仔细看她的脸,便捂住了嘴巴,是听荷吗?!是那个俊俏惹人怜的听荷吗?我记得那个听荷——吹弹可破的皮肤,脸虽不大却两腮丰满,惹人爱怜。可眼前的听荷完全枯萎了,眼睛深陷下去,脸上毫无血色。这是听荷?!

我再看看四周,整间屋子毫无生气。四壁是秃的,不见什么装饰,比我的屋子好不了多少,这是听荷住的?听荷不是给杨骋风生了个儿子吗?就是这种待遇!这个杨骋风,我恨不得扇他几耳光。

床上的听荷开始咳嗽,声音却毫无力气。这儿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外面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进来看看。我赶紧上前,轻轻摇着她,“听荷……听荷……”

听荷费力地睁开眼,眼珠毫无光彩,脸上却浮现一抹宽慰之色,“姐姐,你来了,你来了……”眼角有泪下来,不断地往外淌。

我心酸,强笑着,却也流出了泪,“好妹妹,我来了,你还好吗?”

听荷从被里把手伸出来,抬了抬。我赶紧握住,一把骨头,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力气。

听荷微笑着,泪却更多了,“不成了,姐姐,我不成了……”

我忍住哭声,伸手给她拭了泪,“傻丫头,听说你刚生了个儿子,都做妈妈了,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

听荷摇摇头,两眼空洞地望着帐顶,“不成了,姐姐,你若能掀起我的被子,便知道了。”

我大惊,正要掀,她却又伸手按住了,“姐姐不必看了。姐姐还没与人……看了不吉利。是血晕,活不了几天了。”

血晕?我怔住了。前世我姥姥说,老辈的人生孩子,一生一死,能活一条命就是好的。多少人生孩子,怎么就听荷血晕?

听荷惨然一笑,脸煞白煞白的,“少爷起先还瞒着我,我自己也知道不成了,这身下的血哗哗地流,再好的人,也架不住这么流啊。”她失神地盯着帐顶。

“他没请人给你瞧瞧?”

“你是说少爷?请了,不管用。姐姐你别怨他,他对我,还是好的。”听荷的声音低了下去。

“好?把你弄成这样子,哪门子的好?这么个人躺着,四处连侍候的人都没有!”

听荷摇了摇头,“姐姐,不怨他,这是命,谁让我就是这命。”听荷气若游丝地说,“姐姐,我想看看你,也想谢谢你,我知道,是你求了少爷……”

“听荷,你别说了,若不是我求了他,你也不会……”我说不下去了,泪哗哗地流。

听荷慢慢摇摇头,抬了抬手,“姐姐别哭,是得谢谢姐姐。姐姐你和我不一样,我能跟了少爷,就是好的。要不,我能怎么办?姐姐不要怪少爷,他对我,是好的。这是命,不怨他。我跟了谁,不都得有这劫。”

我捂着嘴,呜呜地哭着,“听荷,你莫说话了,躺着。”我把她的手放回去,给她扯了扯被子,“听荷,想君家不?”

她摇摇头。我吃了一惊,我以为她会说想。“姐姐,我这算是跟了人家了,想什么?”

“什么跟了人家,连个名分……”我吞了回去。

听荷孱弱地笑了笑,“不怨他,杨家的名分,不是想给就能给的。”

“不给就不要娶!”我冲动地喊了一句。

听荷又笑了,“给不给都一样,给我留个骨血也好,不枉在世上走一遭。女人啊……姐姐,你做了女人,便会明白。”她出神地盯着帐顶,脸上居然有点儿幸福的表情。

我呆呆地看着听荷,她长大了,有些想法我也理解不了。我守着听荷坐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看看你的孩子,哪儿呢?”

“奶妈抱走了,我看看将死,总不能让孩子守着我。”

是我,到死都要守着我的孩子。每个女子都有她不同的想法,我不能以为自己就是对的。

两人坐了一会儿,听荷说:“姐姐,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傻丫头,说这些干什么。”我拍了拍她的脸——都凹下去了,颧骨高高的。

“青木香是眠芍下的,她想这法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当时,若再不下那青木香,现在在明州的,就是二小姐。”听荷突然说。

我没有吃惊,眠芍下毒,我也猜出来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往往受害者就是得益者。

“可是,我不敢说。”听荷的声音小了,“姐姐刚挨打的那天,我本想去看看的,走到门口,还是没敢。”

原来,那天是她。她来了,惊走了杨骋风。可如今她给杨骋风生了个儿子,自己却要死了。

“姐姐恨我吧?”

我摇摇头,“也有人知道毒不是我下的,也没说,眼看着我挨打。”

“姐姐是说少爷?”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姐姐不要怪少爷,君家的事,没法子说。我总觉得对不起姐姐,临走时想去和姐姐说说,没想到姐姐却不在——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瞧了瞧四周,苦笑了一下,“是你的官人把我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