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125)
君闻书笑了,眼神里流露出理解和赞同。接触多了,觉得他也是心慈之人,只是他毕竟没有亲历稼穑,不怎么明白人世艰难,有些体会他不懂的。
忙了一整天,虽然不亲自动手,不用说话,但我也很累。王叔与我们寸步不离,因此我怀了几分担心,也提防着他,加上我昨晚一宿没睡,神经很紧张,就更累了。
一上车,君闻书就问:“你没事吧?我瞧你脸色暗得紧,眼睛也发红,要不要找个郎中瞧瞧?”
我摇摇头,心里有事,想问问他杨骋风到底怎么说荸荠的。想想不妥,过段时间再问吧,让昨晚的事过去才好。
君闻书看着我,忽然握住我的手。
“少爷,别闹,我今天不怎么好。”
“我知道,不好才要握着。我难,你也难。我们就这么拉着手,扶着走过去好吗?”
我的泪涌了出来,想起那年腊月二十八,湖州大集,我和荸荠手拉手冲出人海,我的一只手中还举着糖荸荠。
君闻书有点儿慌了,“司杏,你怎么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少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君闻书一愣,难受地说:“原来是为他……”他叹了一声,轻轻放开我的手,半天才说,“我真不知道什么,昨天是跟着我爹和杨……二姐夫吃饭,他说了那么一句,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不过他既然那么说了,便一定有原因。你……还是有所准备吧。”
一路无言地回到琅声苑,我蔫蔫地吃罢晚饭,打算回屋躺下。荸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杨骋风说我没指望了,一定不是小事。死了?坐牢了?我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推开了门,愣愣地点了灯,低头走向床边。啊!我吓了一跳,幸好灯亮着。
杨骋风正坐在床上,一语不发地看着我。来得正好,我正好问问荸荠的下落。
“你昨晚哪儿去了?”杨骋风不动,一种盘问的口气。
“你把他怎么了?”我也不客气。
“我问你昨晚哪儿去了?”
“你把他怎么了?”
“你还长胆子了你!别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不敢。你能把他怎么样,当然也能把我怎么样——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一夜没睡,累了一天,我有点儿歇斯底里。
杨骋风忽然点点头笑了,“看来君木头也没得手,否则你现在不会问那个傻小子。”他往后一倒,靠在我的被子上,两条腿放在床沿,“你听君木头说了?那你应该知道我昨晚会来,怎么不在这儿等我?”
我没空理会他的自大,依然问:“你把他怎么了?”
“吓,你这个女人,老把我想得那么蠢。”杨骋风吊儿郎当地说,“不关心我也罢了,非要把我想得那么低。就他,值得我动动手指么?”
“那你说他怎么了?”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嘻嘻笑道:“想知道?好啊,来,这边坐,我告诉你。”
我不理会他,依然在原地站着,盯着他,等他给我答案。
“过来呀。”
“快说,他怎么了。”
“啧,你求我,怎么不好好说话!”
“你快说!”
“哼,我凭什么说!除非,你先关心关心我。比方,问问我上次被你捅的伤怎么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托腮看着窗外。
“喂——”杨骋风果然按捺不住了,“说话!”
我不理他,继续坐着。
“说话呀!”
“二姑少爷,如果没别的事,请先回去吧,奴婢明天一早还要起来侍候少爷。”我语气淡淡的。
杨骋风愣了,“你不问了?”
我不答。
“你真不问了?”
“二姑少爷如果无事,请回去歇着吧。”
杨骋风凑过来,歪着头看着我。我的目光仍不动,还是看向窗外——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算了算了,告诉你吧。真是的,从你嘴里要句暖人的话比登天还难!”
我依旧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却竖起耳朵在听着。
“也没有什么了,就是那小子被我料中,春试败了,嘿嘿……”杨骋风一脸的笑意。
我惊讶地转过身,等着他的下文。
“喂,你别那样看着我,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去了趟湖州,顺带问了问而已。”
“然后呢?”
“然后?没然后,我哪知道什么然后。”杨骋风有点儿莫名其妙。
我忍不住了,“就因为这个,你就说我没指望了?”
“他都考不上了,你还有什么指望?指望他给你过什么好日子?”杨骋风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说司杏,那穷小子就算了吧,这次又败了,你今年都十六了,等不了了。下次即便他考上,你也二十了,等不了了,死心吧。”
我腾地站起来,冷冷地说:“谢二姑少爷关心,只是奴婢从来就没指望过他考上。你说的没指望,实在是言重了。天不早了,这是下人的屋子,二姑少爷还是少来的好。”
杨骋风皱着眉头望着我,“你不难过?”
我冷笑,“谢二姑少爷关心。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早前就说过,我的幸福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二姑少爷想必是忘了。谢谢你传了这个信儿,只是以后不用操这种心了,奴婢担待不起。”
我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原来就是春试败了,你也太小看我了,败了就败了,又不是孤注一掷一定要考上。考不考得上又如何?人好好的就行,难不成我要等他来救,等他来养?真是个死心眼儿的荸荠,我是那种人吗?他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