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11)
珠璎还没来,穿针抬脚见绣鞋上沾了零星的湿泥,便打开靠床的那个大箱子盖,从众多的绣鞋里翻找着。不一会她找出一双紫色锦缎的,鞋尖攒了珍珠莲花,用手心抚过,有似米粒细筛的声响。
明日就穿这双,她的心里有了决定,梳洗完自己,自顾寝下了。
天刚蒙蒙亮,穿针就起来了。穿上新的绣鞋,直接出了院子,此时东边漂浮着丝丝淡青色的云,后院的轮廓变得清晰,空气中蕴透着一丝清凉。赤锦金琉的宫墙殿阁依然沉浸在悠长的大梦之中。
她凭着记忆慢慢走过虬枝横生的石板路,来到西院的月洞门前。
眼前一派陈旧萧索的模样,这是个被荒弃的花园。山墙剥离脱落,树枝都长成碗口粗,萋萋芳草上遍地破碎的瓷片花盆,疯长的紫色花串在微风中摇曳。那株五尺多高的梨树是最粗壮的,翠盖亭亭,梨花含苞似雪。而梨树的后面,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是一道将后面封堵的围墙,墙壁上爬满了藤草,一根根一条条向上蔓延扩散……
穿针急速地退了回来。
回到“荔香院”后,府里换了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过来侍候。
穿针忍不住问:“珠璎呢?”
那宫女似是料着她会问,回答得也干脆:“过几天才可过来,昨晚被罚鞭笞了。”
穿针惊愕得睁大了眼:“为什么?她犯了什么事?”
宫女冷眼看她一回,也不客气:“她怂恿你去迂廊那头,被人告了。”
穿针半晌说不出话来。
玉娉婷 禁门宫树月痕过(三)
晌午时分,穿针到底惦念,便向这个叫秋荷的宫女提出想去看珠璎。
秋荷淡淡地扫了一眼穿针,似是片刻沉吟,才转眼对穿针道:“那嚼舌头的在午睡,小心跟我走吧。”
穿针很识得眼色,缓步跟在秋荷后面。此时阳光正当头,路程亦不算近,脚下地砖绵延不断,鸟声四合,往来寂寂少人。眼前一处处楼台殿阁锁闭着,半掩在起伏不定的柳浪里。穿针走了一段,转到一个叫景辛宫的院子,只觉得自己就是个伤感而寂寞的姐姐,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一种悲哀的神情。
景辛宫也是没人居住,内侍宫女更不会往此间随意走动,与穿针前面看到的无异,也是形同荒弃。她一迈进门槛,首先入目的是地面上铺着一方苇席,珠璎就趴在席上。在她身旁,放着一碗黑糊粥,粥已经凉了,珠璎也没理会。
“你怎么来了?”她抬起头看了看穿针,冲着秋荷生气道,“一定是你引过来的,还嫌麻烦不够?”
“我看她确实关心你,所以带来了。”秋荷嘟囔着。
穿针已经蹲在近前,一手揭了盖在她身上的薄毯,一只手按在胸口,隐忍的眼泪簌簌而落:“怎么打成这样?都渗出血了……”说着拿起放在一边的药膏,小心帮她搽药。
珠璎连连摆手,要秋荷代替穿针。秋荷不客气说道:“她喜欢做就让她做吧,又不是什么好身份。”
珠璎忙向她递眼色,示意她莫说下去。秋荷也不再多说,只是站起来冲着穿针道了一句:“你快点,珠璎过几天会好的。这种事在府里很正常,你别大惊小怪的。”
穿针道别珠璎,跟着秋荷回“荔香院”。走过一道曲桥,秋荷见穿针始终沉默着,忍不住说话:“别老沮丧的样子,让那死婆子看见又嚼舌头去了。”
穿针自责道:“也怪我,不应该去迂廊那边。”
“那是珠璎小,不懂事。她才来府里一年,什么都不懂。”
“这一带怎么这么冷清萧条?”穿针看秋荷直爽,试探着问,“要是好好整理,一定很美的。”
“是啊,以前是美过,人一死就不美了。”周围无人,秋荷说话从容。
“谁死了?”穿针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脚步。
“以前的晋王妃,三年前不知怎的上吊死了。”
穿针瞪大了眼睛:“是在这里吊死的?”
秋荷手指西边,撇撇嘴:“就在西院的树下被人发现的,吊了一夜了。他们把她抬出来时我都不敢过去,只是远远的看,听说脖子勒得很长,真可怕……”秋荷四向张望,神情有点紧张。
那时秋荷年龄也不大,活生生的晋王妃一夜间竟死了,时光倒转依然让她毛骨悚然。
“你看见她穿什么颜色的衣袍?”问这话时,穿针也紧张。
秋荷看了看穿针,似乎感觉穿针的问题很古怪,但她还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一件紫色拖地的,她是柬国的郡主,自然穿得最好了。”
玉娉婷 禁门宫树月痕过(四)
柬国是翼国的邻国,疆域间烽火连绵不断,五年前当上晋王的肖彦率兵亲征,所向披靡,柬国求和,肖彦撤军。一年后两国联姻,柬国郡主嫁给晋王肖彦,听说整个京城花团锦簇、鼓乐喧天,热闹了好些日子。连穿针那里的百姓也是奔走相告,都说当今晋王爷刚过免冠之年,却做了顺天心顺民心的大事,国家长治久安,岁稔人丰是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