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125)
他深深地施了礼,背着阳光回去了。长公主沉吟,还是忍不住在后面问:“睿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姑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夜秋睿反问,并不停止的,大踏步走。
翼国西端的近江处,一座城堡矗立在绿色的山头,几片零星的庄园醉卧在绿色之中。
时当夏日,眼前一片无垠的绿海,宽阔的官道出没在绿海之间,宛如一条纤细的白线,纵是车马辚辚旌旗连绵,也在这苍茫绿海中渺小成蠕动的黑点。官道通向茫茫苍苍的绿浪尽头,天地之壮阔便浓墨重彩地挥洒开来。
此城堡有几分险峻,又有几分突兀,又取得个吉祥的地名——帝邑,让连日受逃亡劳顿的肖沐大喜过望,示意众人往帝邑方向赶。
帝邑近在眼前,却不料浩荡江水阻断去路。肖沐不识江水深浅,令辂车横渡过去。正逢夏日大水之季,装载大量财宝的辂车大部分轴断轮折沉陷江水,还有人被大水冲走,小部分的也都是车身损坏难以行走,一时间整个江面哭喊连天。
引线却是镇静,并州发大水时,她见过这骇人场面。于是下令给全部车轴铁笼各绑缚几十条粗大麻绳,青壮的侍卫禁军与宫人全部下水,在车两边拽住绳索,借着大水浮力将车辆半托在水面缓缓行进。虽是慢了一些,却是一人一车未折,全数到岸。肖沐本来六神无主,也就随便蕊妃做主,奇效一出,心里也不由赞叹敬佩,忍不住去携引线的手,表示亲热,引线并不领情,扭头就走,把个肖沐悻悻地晾在后面。
到得帝邑,那里的州府赶来接驾。虽然连同肖沐都是皇家最显贵的人,可眼下却都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任何礼仪讲究。皇上、娘娘们驾到,州府哪敢怠慢,腾出最好的院子给皇上,天天杀猪宰羊以敬龙颜。
肖沐总算安顿妥当,舒了口气。次日午后时分,惊人的消息传来:京城早在他们出逃那日便遭沦陷,肖彦五万大军全军覆灭。肖沐捶胸顿足,大哭一场。三日之后,听得消息来报,王公大臣们已作鸟兽散,很多连夜逃出,牵动整座京城爆发逃亡大潮,到天亮时分,京城已经十室九空了。
肖沐痛心疾首,也是无可奈何,想在帝邑这个边塞地方求得一席生存之地,万不得已去西面邻国寄人篱下,请求蔽护。
然则好景不长,西逃的难民寻着皇上的行迹而来。远远望去,哪里是绿荫官道,分明是一片车马汪洋。到了晚间,遍野火把,遍野车马,西逃者大多是商旅大族与贵胄富户,动辄大车数百马匹上千,车马如潮人流如海,密匝匝遍布原野。
难民潮铺天盖地涌来,帝邑州府顿时慌了手脚。不到一万人口的帝邑小城如何容纳得这源源不断的汹汹人潮?纵然是富户逃亡自带粮草,可这饮水、房屋、食盐等又如何解决?何况堂堂天子在此,怎可与大群难民挤在一起?
城外乱哄哄的,人们高呼着皇上,请求天子庇护。肖沐站在山坡上往下眺望,脸色灰败。
“车马太多,目标大,柬军追来如何是好?”他急得直跺脚。
玉娉婷 伤高怀远几时穷(二)
赶快召了州府与当地族老前来议事,最终合计出解困之策:教老弱妇幼进城,十六岁以上男子全部编为民军,驻扎城外,做帝邑郊野防守。各族领族老们或骑马或步行前去颁布旨意,有几名执事宫人跟随记录逃难人数。及至报来一归总,肖沐惊得不能言语——帝邑城外竟然聚集了二十万难民!
起先二三日还算太平,郊野处秩序井然有序,到了第五天那些男人饱受风餐露宿、蚊虫叮咬之苦,开始耐不住的***动起来。他们一边忙着野炊,一边高声嚷嚷着,公开对皇上弃国西逃表示不满,人声鼎沸哄哄嗡嗡。州府看得直皱眉头,如此遍地炊烟,简直是在指引柬军的追杀方向。
由于帝邑为翼国西面屏障,这里始终有二万守军,州府下令部分守军前去维持秩序,那些难民多是矜贵之人,哪容得被人呼来唤去的?双方便有了摩擦,最后打骂械斗起来。一时,满山遍野一片厮杀叫喊声。
肖沐闻讯急得团团乱转,令州府亲率几千士卒前去整肃民军。祸不单行,城内的本地百姓也闹起来,如此大的难民潮让他们起了恐慌,他们成群结队拥到官府门前,追问官府帝邑究竟能否守住?守不住赶紧放百姓逃生,耗在这里还不是里外一起饿死?
外面乱纷纷终日叫嚷,肖沐拿不出妥善谋划,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查看抚慰百姓,方到箭楼下马道,城头瞭望的禁军一声高喊:“柬军来了!三路——”接着便是低沉凄厉的螺号。肖沐慌忙爬上城头,举目遥望,但见中央绿道与沿江两边烟尘滚滚,天边陡然竖起了一道黑色影壁。
肖沐朝城下大叫:“快顶住!快顶住!”一边朝城内疯狂跑窜。两万守军与临时民军听得号角声,连忙停止了内斗列好了阵势,柬军已经雷霆般压了过来。战鼓隆隆,两军如两团红云黑云,骤然裹缠在了一起,两边柬军也赶到,与民军轰然相撞,整个帝邑绿色原野响彻了震天动地的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