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14)
“针儿,咱们都是乡下人家,你去服侍晋王爷,也是你的福。保持安静,顺其自然是女人恪守的礼节,晋王爷又是尊贵之人,你千万别让人轻瞧了去。”
她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于是郑重地点了头。
然而她终是苦笑,这么些日子来,她连他的长相还不知道!即便她是陪他睡觉的,即便他对她没感觉,但是这种做法让她感到莫名的、毫无理由的。
她不想在黑暗中渡日子。
她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随意地放在他的面前,他对她时好时坏,时重时轻,变化无常,她终是难以忍受。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王爷。”
耳边恍惚是宫人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蜷起了双腿,拢紧了身上的睡衣。
几盏烛火明晃晃地燃起来,眼前的红纱竟是鲜艳以至耀目的红,仿佛灼人的风吹入内室,一道猝然转过的高大的身影就深陷在这片红色中,依稀间一闪即逝。
接着,又是一片无底的、沉默的寂静。
夜渐重,因为坐得久了,双脚洗揉后的热慢慢消散,穿针感到了凉意,于是她伸手握住了双脚,轻轻地揉搓着。
犹在手心的热与脚背的凉之间,蓦然的却是一双大手覆盖上来,触到她的手。她猛地一震,双手已经撤回,那双温热的大手网一样罩住了她的脚。
“冷吗?”他突然问,声音很温柔。
原来他一直在她的面前。
一丝难言的酸弥漫了她的全身,她含糊地漫应了一声,感受着他的体贴和掌心的温暖。
他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近似梦呓。过了片刻,他揉脚的动作缓了下来,停止了。
一切又归于寂静。
或许他睡着了?
她抬手摸到了红绸布上的结,宫人系的竟是活结,她轻轻一扯,满目的红飘落而下。
烛影中,一张棱角分明的半侧脸彻底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一绺发丝从束发的金丝带垂下。此时他半垂着头,仿佛他的神智正飘荡在远处,眼中无可明喻的憎恨和哀痛交织着,落在穿针的脚上。
或许太专注,一开始他并未察觉,然而他迅速地转过脸来。
在他转过脸来的一瞬间,穿针后悔了,就像窥视了一个人的秘密却被当场抓住,她后悔了。
一道长长的泪痕凝在他略显蜜色的脸上。
玉娉婷 寂寞空庭春欲晚(四)
她惊惶地拿起红绸布。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还是系回去……”她嗫嚅着,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必须将红绸布重新蒙上去,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抬手的红绸布被他一把抓了下来。
“你看见什么了?”果然,他冷冷地问。
年轻的男子,因只敞了内衫,结实的蜜色的胸膛半裸着。
一时间,穿针的眼里没有颜色,只记得惨白的烛光下,他的脸变得狰狞,那近似凌厉的眼里血腥沉淀,仿佛要一口将她吞噬似的。
她不禁一个冷颤,她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足以抵命。
“奴婢看见王爷落泪了。”她直白,不假思索的,毫不畏惧的。
既然来了,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他是至尊至贵的王爷,她的生杀大权被他牢牢控制,实话实说就是,免得到了阴间地府不能原谅自己。
“你大胆!”
啪的,耳朵里像是叫了夏天的蝉声,震得她整个人被击倒在地面上。
他的眸子带着十二分的愤怒,直视着她:“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以为你是谁,本王高兴玩玩罢了,岂容你擅作主张,不知天高地厚!”
他像个暴怒的困兽在室内来回反复,穿针闷声不响地跪着,低垂着头,等待他的处置。她的沉默进一步刺激了他,一盏御用瓷樽摔在铺金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来人!”
外面的宫人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内室里面的架势,全都黑压压地跪下了。
“让这女人出去!本王不想见她!”
两个宫人哈腰过来,架起了穿针,拖着她出了外殿。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凉薄的风掠过,刮在身上犹是瑟瑟的冷,穿针拢紧了身上单薄的睡袍。
有宫人提了油布伞交到穿针的手中,催她走路:“王爷没治罪下来,算你运气好,快回去吧,走走。”
另一个带了明显的嘲弄:“别指望再抬你回去了,哭也没用,求也没用。”
穿针低着头往前走,雨夜的晋王府烟气氤氲,掩映着假山曲桥,走廊飞檐,或隐或现。而她移动脚步时,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子,长长的睡袍拖地,散散地贴着****的足,每迈一步,带动一地的湿冷,惊起脚下的碎石、刺草,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她娇嫩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