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85)
“王爷,你等等我,别扔下我!”引线发疯般的叫着,她的双腿哪里抵得上四个轮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驰的马车毫无留恋地离她愈远,穿过宫门,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
引线跪倒在御道上,浅清的光亮蒙着她孤独的身躯,脆弱得令人绝望。
她发泄似的尖嚎一声,眼泪哗啦啦地涌了下来。
只是她的伤心,无人知晓。
半夜,雪真的又下了。
已过了辰时,肖彦出寝殿的时候,雪还在下,蕊絮般的洒落,满世界似是铺上了一层白绒毯。他向来不怎么喜欢下雪天,今日心情却如白雪一般,清爽而柔软。
一大早,龚穿针派珠璎传话,她在孝闻巷的娘家恭候他。
望着漫天的飘雪,他忽然舒心地笑了。
那个叫孝闻巷的巷子,差不多和京城惯见的巷子一样,幽静而不起眼。寒风夹着潇潇的雪,马车行驶在长巷中,辚辚的声响在僻静的空中格外触耳。
穿针站在府门外,微风摇曳,片片雪花抖动着飘落下来,软款款的,栖在她迷一样的身体上。而她的双眸平视,不露一丝表情,待肖彦走近,她照例跪地朝他叩礼。
肖彦含笑看住她,想伸手去拉她,穿针已经自己起身:“请王爷进去吧。”说完,自顾踏进府门。
肖彦见穿针矜持的样子,并未生气,只是摇头轻笑。
穿针过了天庭,拐过后院的鱼池,开了侧房的门,一拉厚重的棉帘。肖彦跨步进去,见里面分明是未嫁女子闺房布置,双目红肿的引线半躺在床上,哀哀地望着他。
“怎么回事?”肖彦皱眉,一脸疑惑地问穿针。
引线闻言,整个人连带裘衾滑溜到地面上,朝着他哭道:“王爷……您就收了奴婢吧,不然奴婢死在您的面前……”还未说完,无力地急喘气,本来略带潮红的脸色苍白起来。
穿针扶她回床上,拾起滑落在地面上的衾被,重新盖在她的身上。肖彦见姐妹俩一闹一静的样子,不由嗤笑出声,口吻里透了讥诮:“你要本王收你?凭什么?”
他以为穿针请他过来,是向他示好。过来却是这般光景,心里难免失望,一张俊脸阴沉下来。撩了袍角兀自坐在椅子上。
穿针似乎料着他会这样说,从梳妆台上拿起那封信函,冷冷地放在他的面前。
肖彦疑惑地又皱起眉头,起初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刚领略前面几个字,就吃惊地一把抓住。看着看着,眉心的锁痕加深,加深,最后他将信函揉成一团,掷到桌面上,生气地质问道:“这信哪来的?怎么是我的笔迹?”
玉娉婷 多情只有空庭月(四)
引线听得肖彦开口即不承认,不禁再次嚎啕大哭。
肖彦不胜其烦地敛了眉头。
穿针开口:“自古富侮贫,贵侮贱,强侮弱,恶侮善,世之常情,人之通患。引线犯贱,冒犯了王爷,也是自作孽……王爷承认自己的所为又何妨?何必变着法子将此事一推了之?”她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清浅得令肖彦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细细分辨,竟像是怨恨。
“如若不是本王亲笔书写,你会如何?”肖彦起初未意识到事态严重,见穿针并未去东瀛神宫,心里一放松,脸色有了暖意。
“王爷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做女人的有何法子?大男人敢做不敢当,非君子所为。”穿针心里愤恨,语气不免尖刻。
肖彦有了恼意,他霍然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不过他很快地冷静下来,耐了性子,冷眼看向引线:“你说,本王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引线抽泣着,悲哀地看向穿针。穿针轻叹口气:“你说吧。”
“王爷起初用布条蒙住奴婢的眼睛……”
穿针痛苦得仰首,但她勉力睁着双眼,浓密的长睫颤颤地抖动着,掩住了泪花。
起初,他曾经就是这样对待她的。遥远而散淡的经历,渐渐清晰,轻烟般绕住了她的思想。
肖彦的全身难以自制地起了一身寒栗,目光凝聚在揉皱了的信函上,脑海里如同策马疾驰,一幕幕飞快地掠过。谁会如此大胆,连东瀛神宫老地方碎小的细节也如此清楚?蓦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跃然于眼前,他的脸色顿然变得苍白,一时竟未言语。
他的沉默让穿针感觉阴涩的寒意,她难受得连语气也僵硬:“王爷还有什么话可说?”
肖彦是个骄傲的人,怎会甘心情愿背这莫名而来的黑锅?而内心又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所左右,脸上蓦然有了挫败感。
这个叫龚穿针的女人,竟然断定那人就是他!他气恼地瞟了她一眼,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干吗?”穿针吃惊地转眸,连引线看他一副凶相,也停止了嘤嘤哭泣。
“回去,随本王回府!”
他要她耐心等待,他会迟早让她明白,那个身影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