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显连忙摇头。
孟昭这才有些满意了:“那……”
孟显一个激灵,立誓似地道:“绝不会有下次了。”
孟昭再看得他一眼,目光往侧旁一转,落到了孟彰身上。
孟彰浑身一个激灵,站直身体直直迎上孟昭的视线。
他不敢躲,也不敢避,实在是孟昭此刻的气场太有些摄人了,孟彰只觉得自己的气场都短了三尺。
更关键的是,孟彰还没有忘记火种一事是他起的头。
孟昭看过他,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问他们三人:“可都已经收拾停当了?还有什么差了的、缺了的?”
孟显、孟蕴和孟彰齐齐摇头。
孟昭便提着他的四角宫灯,引了孟显、孟蕴和孟彰站到孟珏和谢娘子后侧。
“走吧。”孟珏一声令下,便一甩袖袍,带着谢娘子提灯往外走。
孟昭和孟显一左一右地走着,将孟蕴和孟显护在中间。
灯会人多,他们可不放心让孟蕴和孟彰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在孟昭和孟显的更外侧护持的,则是今日里特意点出的孟府部曲。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从孟府走出,往长街外去。
因着此时夜色渐深,便显出他们手中灯笼的火光来,这灯火又映衬了灯笼乃至灯笼之上的道意与蕴意。彼此联结,相互辉映,更叫他们这一群人在黑夜中越发的瞩目。
才走出长巷,就见旁边宅邸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有人提着灯笼被簇拥着走出来。
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人。
孟珏打眼一瞧,笑着颌首见礼:“七族兄也去看灯?”
对面被簇拥在正中央处的郎君也笑着颌首还礼:“今日乃是元宵,等会热闹,便领着家里人去走一走。”
孟珏与对面的孟七郎君叙话时候,谢娘子、孟昭和孟蕴也各自在孟七郎君身后找到了同辈的族兄弟族姐妹。
只有孟显留在孟彰侧旁不动。
孟彰往那边看去一眼,传音问孟显:“二兄,你不陪着大兄一道吗?”
“不必用上我。”孟显说,“先前大兄有暗下交代,让我照看好你,我真过去了大兄才该生气了呢。”
孟彰无声地笑了笑:“二兄,我也不是小孩儿了,不需要时刻被人看顾着。”
孟显仍是站在旁边不动:“不只是为着这个。”
“还有什么?”孟彰问。
孟显看他一眼,引着他的视线去看那些若有若无观察着他们这边厢的那些族兄弟、族姐妹:“我还得负责拦人。”
孟彰沉默了一下:“需要么?”
“怎么不需要?”孟显说,“阿彰,你就算少跟族中同辈的族兄弟、族姐妹打交道,也该是能察觉到他们的那些视线的吧?”
孟彰低低叹一声,不说话了。
孟显看他一眼,踌躇少顷,问:“阿彰你想要见一见他们?”
孟显说的见一见,当然不是那种当着家中长辈的面结交的那种,而是私下里的、没有长辈在场的、更为随意一些的族中聚会。
孟彰摇摇头:“其实也不是很想。”
孟显给了孟彰一个眼神。
你看,我就说你不想的吧。
孟彰自襁褓时期起就待在孟府中,少见外人,就算最开始是不得已,可到现在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清净。偶尔像今日这样随同众人一道出行赏灯、游玩尚且没什么,可真要是让他跟其他人坐在一处闲谈,接受其他人的奉承吹捧……
不是不可以,但总是不习惯,也不会喜欢。
孟彰在孟氏族中的地位特殊不说,这半年来也确确实实很是做了一些事,风头一时无俩,族中年轻一辈不论是服气的还是不服气的,对孟彰的观感都太过复杂,为了减少事端,避免败坏了他们的兴致,孟显觉得自己该拦一拦。
孟昭和孟蕴大抵也是一样的想法,但他们选择的是先发制人。所以事实上,孟显也不过是阻拦在孟彰身边、隔绝那些族中同辈兄弟的第二道防线而已。
孟彰定定看了孟显一眼,忽然问:“二兄,族中有兄弟、姐妹很恨我吗?”
孟显既觉诧异,又觉得很合理。
他家幼弟本来就是极其敏锐的一个人。但凡是他想要知道的、在意的,少有他不知道不理解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是有一些。”
“为着什么?”孟彰先问了一句,随后又道,“五石散?”
“那只是一部分。”孟显说。
“所以还有?”孟显看似是在猜测,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甚是笃定,“是受族中定策变动而被削减利益乃至某些筹谋不得不打消?”
孟显没有做声,却是直接承认了下来。
孟彰点点头:“原是如此。”
孟显奇异地看着孟彰,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不算是了解这个幼弟。
“阿彰,你不生气、不委屈的吗?”
会沉迷于五石散、会想到围绕着五石散为自己筹谋搜刮利益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那些人怎么样看阿彰,孟显都不在意,只会想将他们清扫干净,不让他们跑到阿彰面前来脏眼。
但是其他的那些族兄弟、族姐妹……
孟显快速舒展眉眼间的褶皱,掩下那深重的不喜与厌恶。
“为什么要生气、委屈?”孟彰平静反问。
孟显愣了一下。
小郎君提着灯笼站在那里,夜色虚虚拢来,又被灯笼的灯光驱散。于是,只剩下灯笼柔和、明亮的火光簇拥着他。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孟彰给孟显传音说,“二兄你看,不论是天之道还是人之道,总数都是有定的,不过是在有余与不足之间流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