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孟彰往太学外走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瞥见了几个有些眼熟的背影。
“看这里的记载——山中草木稀疏,土石黄中泛红,隐见血色。这分明就是铁矿所在!”
一位生员极力压低了声音跟周围的同伴说话,但可惜他的情绪委实高昂,那声音落到身边人耳边时候到底有几分尖锐。
“汝南中有大矿,若能顺利开采并冶炼出来,汝南这边的胜算不低。所以我觉得,天下诸藩之中,汝南这位更值得投效。”
他的同伴中有不赞同的,当下就也压低了声音争辩。
“大矿有什么稀奇的?我们炎黄九州地界若是仔细扒拉,哪一处是真的贫瘠到没有一分一毫能助益皇业的资粮,关键还是得要有人。更要有人才!”
“没有人才将这些资粮转化并成功利用,这些资粮也不过就是死物而已,帮不上什么忙的。所以我还是觉得齐王的胜算更大。”
“你们可莫要忘了,当年的齐王,可是最受两代晋皇喜爱的。相比起现在待在皇位上的那位来,齐王一脉的名分其实更正统。而且……”
“齐王齐王,这个藩王的封号就很了不得。”
还是有人不赞同这个同伴的说法。
“封号再了不得,当年的齐王更受两代晋皇喜爱又如何?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才是正统。要我说,还是莫要折腾了,干脆一点承认正统了事。”
“虽然那皇位上坐着的人确实能力不够,但现在阳世天地那边的嫡长皇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可以支撑皇业。我们不多折腾,只推那位嫡长皇子上位,因这皇位承继而掀起的风浪就可以尽量压到最小……”
“唉。”说话的这位生员低叹了一声,“皇位争斗居然残酷,但真正遭难的还不是参与其中的诸位藩王大才,而是天下的黎民。”
“各位同窗都是博学多才的贤才,在行事之前,如何不能多考虑考虑这天下百姓?”
孟彰在侧旁听见,脸色不动,却也知晓这是司马慎那么多年造势的成果了。
如果换成司马慎彰显自身存在和能力以前,别说司马钟这一系不会被纳入考虑范围,就是司马钟的那些同父兄弟们,旁人看着也会多迟疑几分。
“你这话说得不对。”又有人反驳道,“如今阳世天地里那位嫡长皇子看着是很不错,但谁知道当今身上的毛病是不是也会出现在这位嫡长皇子身上呢?”
“纵然这位嫡长皇子与他的父皇不一样,聪颖英明,可谁又能确定当今之事会不会在嫡长皇子的血嗣身上重演?若再来一位当今这样的皇帝,你们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在后人眼里都会是个什么样的印象?!”
一个朝代出现一位愚钝之君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若还再多来一个……
“呃,”提起司马慎的那位生员几乎难以反驳,“当今这事,当今这事……”
最后他也只能将司马慎再拉出来说话。
“但你们得承认,太子殿下是个仁善之君。他的资质在各位有能力的皇嗣中是最强的。倘若只因为他身上有旧事重演的可能就否定了他,这对他不公平。”
有人反驳:“太子殿下确实是个好的,但为了给他一个公平就要将天下百姓的命数全部压上,这对天下百姓又是否公平?!”
也有人补充道:“太子殿下的仁名与能力一直都只在传言之中,他是否真的有本事,我们统都还没有真正见证过,还需要后续再看。但有一点……”
“太子殿下想要上位,必须得压服了他们司马氏宗室里的一众藩王,然后还需要收拾时局、重整山河。”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需要他来做,也需要他做好。”
“一旦有哪里出了差错,那这司马氏的江山……”
那位生员不说话了,其他的生员也都没有了话语。
在后头默默往前走的孟彰忽觉心神一动,他下意识地往阳世天地的帝都洛阳看了过去。
黑无常的声音在孟彰耳边直接响起,给他简单分说了一下当前阳世晋廷的权位变化。
“方才杨太后、贾皇后、司马慎与杨骏同聚于长乐宫。杨骏答应会在明日通禀朝廷,请太子司马慎监国。”
孟彰先谢过黑无常范无赦,然后才开始快速梳理其中透露出的意义。
杨太后、贾皇后、司马慎与杨骏同聚于长乐宫,而杨骏答应请太子司马慎监国……
杨骏是谁?杨太后的生父,外戚杨氏的代表人物,更是晋武帝司马檐在崩逝前给当今晋帝司马钟留下的辅政大臣。
昔年晋武帝司马檐给他的承继者司马钟留下的辅政大臣其实有两位。一位是汝南王司马亮,皇族司马氏宗室的代表,另一位就是杨骏,代表着外戚杨氏。
原本按照晋武帝司马檐的算计,汝南王司马亮和杨骏这两位辅政大臣应该是相互牵制的,但后来在晋武帝司马檐崩逝以后,杨骏就率先发力,将汝南王司马亮从朝廷中枢赶回了封地。
当然,现在看到底是汝南王司马亮被迫赶回了封地,还是汝南王司马亮顺水推舟借杨骏之力返回封地还真不好说。
毕竟如果汝南王司马亮一直待在朝廷中枢的话,他纵然贵为辅政大臣也还需要和杨骏争抢,远不能算自在。
可他如果返回了封地,他就有机会整合封地力量,率领封地里的兵卒直入朝廷中枢,乃至是自己取司马钟而代之。
而这,也是孟彰所知道的、晋代八王之乱的初始部分。
但那也是在司马慎出手以前历史中最大的一种可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