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爱(3)

沈傲霜走过来，问游野：“怎么在这里？”

游野道：“我来接李英西。”

沈傲霜竖起眉，冷声问：“他仍住你那里？”

游野苦笑：“是，我猜在找到新恋情之前，他会一直赖住我家。”

沈傲霜冷笑：“李英西那个人！”

她说：“你为什么不赶他走？他知道你对他好、永远不会拒绝他，才这样肆无忌惮赖上你。如果换了我是你，他敢半夜喝醉酒敲我家门，我便把他拖到卫生间用冷水浇他，警告他如果敢有下次，直接剥光衣服扔到大街上！说到底，他失恋同你有什么关系？他次次这样折腾你！”

游野啼笑皆非：“喂，难道李英西克扣你工资，你这样刻薄他！”

沈傲霜说：“这种极品，人人得而诛之。”

游野笑了：“你一直不太喜欢他，李英西其实不坏。”

沈傲霜忽而紧紧看住游野，那眼神好像x光，叫游野所有伪装都无处可容。她问他：“游野，你还在等什么？”

游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沈傲霜冷冷说：“你等他，等得到吗？你爱他，他爱你吗？你不是生活在小说里，只要肯等，他就一定会回头。现代社会已经容不下这样执迷不悟的痴情，你知道人家怎样形容你这样的人？——贱。游野，深爱一个人，从来不是美德。”

糟。讲完才发觉这话太难听，可是已经出口，收不回来。

游野愣住，脸色铁青。

沈傲霜别过脸去，她想，我这是怎么了？这些话，已超出一个老友的身份。可是她管不住自己。

忽然叹息一声，沈傲霜轻声说：“即使你不能爱上其他人，那也没关系，至少学会爱自己。”

沈傲霜转身离开了。

游野靠在车门上吸烟。

游野是那种少有的好男人，工作应酬之外，烟酒不沾。只除了某些极愁苦的时刻。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伤心痛苦了怎么办，总不能大哭一场，于是只好吸烟、酗酒。

他并不生沈傲霜的气，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沈傲霜是关心他，所以才会说出口。

游野，李英西，再加沈傲霜，三个人读同一所大学，同一专业。

那时的沈傲霜，脸尚留有一点点婴儿肥，眼睛水亮，笑起来天真无邪。班级里那么多男生，这年轻的女孩子偏偏看中游野。在她眼睛里，别的男生要么骄扬跋扈要么咋咋呼呼，唯独那个少年沉默专注。沈傲霜想，在那双忧郁的眼睛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她在明媚阳光下大声说：“游野，我喜欢你！”

少年怔住，过一会儿似回过神，缓缓笑一下。半晌，他低声说：“哦，是吗？”

哦，是吗？这样的回答是答应，还是拒绝？管他的！沈傲霜当他是答应，从此以女友身份自居，从此跟前跟后，早中晚寸步不离。

李英西笑话她：“游野这样大一个人，难道你怕他走丢？你放心好啦，就是半夜他生出翅膀飞走，我们几个也帮你扑下他来！”说完大笑，扬长而去。

可是沈傲霜觉得，游野是真的会飞走。那一种感觉，就好像农夫捡到天鹅，他会想，那样美丽动人的生物，真的是属于我的吗？即使这一刻他还在她掌心，但是他的心、他的翅膀，永远是属于天空的。

游野同她在一起时心不在焉的态度，偶尔悲哀的神色，都叫沈傲霜深深不安。她想，那双眼睛，深沉而美丽的眼睛不是在看我，那么，他在看谁？是谁让他心神恍惚、牵肠挂肚，是谁？

是李英西。

发现这件事，原来并不需要缜密心思。只要仔细看过游野的眼睛的人，都会恍然大悟：哦，原来他爱李英西。

据说在我们还不说话的婴儿时期，看到喜欢的东西，表达不出来，只好用眼睛盯住看。这习惯一直延续至成年，他爱他，然而这感情太过惊世骇俗，他不能说出口。可是，他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那一天，沈傲霜终于忍不住顺着游野飘忽的眼神看过去，她看见李英西打完球朝这边走。沈傲霜不可置信，她猛地扭过头，看游野，再转头看李英西。一些小事涌上眼来，原本那些不起眼的细节，早已给出了线索。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沈傲霜心中大声喊，可是张嘴，发不出一点声。

沈傲霜突然沉默，游野转头，看见一张惊疑与哀痛的脸。一刹那间，游野知道，眼前这个女生已看穿了他的秘密。

游野低下头，说：“对不起。”

沈傲霜此刻终于能发声，她颤声说：“原来是真的。游野，你欺骗我……”眼泪滚滚落下来，她已经说不下去。不不，那不仅仅是欺骗，更是侮辱！

游野同她在一起，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为了拿她做幌子，来掩饰他心底对另一个人羞耻的渴望。

游野无话可说。是他一时糊涂，伤害这个小女子。

沈傲霜给了游野一记耳光，转身离开。

后来，游野想，那个曾经笑起来像玫瑰花的女孩子是不是从这一天起才变得冷漠沉静起来的呢？

我们懂得爱时，学会面对阳光微笑。后来为爱所伤，于是学会在黑暗中沉默。

她终于还是原谅他，两人做回好友。这么多年，唯独沈傲霜知道游野的隐痛，她对他的每一句话，从来不是随便说说。游野愿意委屈自己，沈傲霜却见不惯他受委屈。

游野也想有骨气一点，直接干脆的对李英西说：喂，姓李的，我从十八岁到二十岁，统共十年。我做够你兄弟，现在给你二个选择，一个是接受我，爱我，若不，那么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咱们就此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