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步舞曲(47)

我就这样，一直无声哽咽地跟著他，和他一前一後地走到路口停下。

伞还握在手上，可是我的脸却早已经湿了。

方霆转过身，在细雨中诚恳地微笑著，跟我道别“Jia”。

我泪湿地看著他。他脸上的微笑比哭还难看，还给我冒装大头蒜，在那边讲日语。

道别你说後会无期就够了。

我艰难地点头，努力睁大眼，穿过模糊的视线，想记住他的脸。我的伞被风吹走了。我不想去捡。我想上去抱住他，死缠烂打也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我要迈开步伐上前的时候，汽车的喇叭声尖锐地响起了。林落来接他了。林落，你挑得真是时候。

方霆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抱住我，把自己的伞给我。“以後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握住伞把，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立刻放声哭泣，泣不成声。

我把衬衫的袖口拿来擦眼泪，结果那袖子比我脸还湿。方霆伸出温暖的大手，抹掉我的眼泪。

“好啦。是男人就不要哭了。”

“……”

谁他妈不是男人了。你才不是男人。是男人你就让我跟你一起面对。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为了方家的继承权。

林落走过来，把方霆扶上车，发动引擎时又眯著眼睛白了我一眼。方霆别传脸把手靠在车窗，不再看我。

车子慢慢驶出小路。我哭倒在雨中。坐在地上，抱住头。流光所有的眼泪。方霆，我一定不会再为你哭。

38

东京的雨季缓缓来临。一点也不夸张的小雨在空中细细落下，温柔地覆盖住整个巨大城市。

我每天走在雨中上下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N城的雨季，和东京是一样的时节。

那一次太平洋热带高压眷顾我所生活的城市时，有人在雨中紧抱住我，问我为什麽这麽倔强，跟著他他就可以给我最好的生活。

而眼下的细雨纷飞中我不倔强了，等来的却是他弃我而去。

我的青光眼已经完全好了。大概我从来都没有眼疾……只是因为某人，所以泪腺发达。

我渐渐放心下来，可是又感到心口发闷，闷得慌。

我觉得我需要找秘书拿另外的医生名片去看看我的胃。肯定是消化不良。不过想起来最近也没有饮食不正常。

闷得慌，闷得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很奇怪地，我不怎麽开口说话了，也很少咧嘴笑了。

安萍还是如往常一样整日找碴骂我，说我每顿都剩饭十分讨厌，完全是不知好歹地找死……我径直离开饭桌，回房睡觉，没有心情和她大吵三十回合。

刘丽发给我电邮，讨论乔布斯叔叔家新发布的电子产品和18禁BL漫画，我不再兴高采烈地回复她，和她在MSN上聊到深夜。

老头让我在闲暇时分读报纸给他听，我摇摇头转身就走……

我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和开心的权力。每天撑著黄色的透明油布伞落寞地走在飘雨的东京大街上。

周末的傍晚时分，我把车停在路口，步行走回家。

身边撑著伞的熙攘人群来来往往，我走进巷口，遇见《读卖新闻》的送报员在居民楼道里扔下用油皮口袋包住的新闻报纸。

见我走来，送报员转身对我点头微笑，我麻木地不知道如何回应。那个开朗得没心没肺的我去了哪里。

方霆一消失在我的世界，我就抓狂。

以前他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跟我告别过，这表示他还会来找我。

可是这一次他说“Jia”。於是我们真的结束了。

我的初恋。就这样在六月的雨季里无疾而终。我倦怠地撑著伞慢慢走回拉面馆。抬手看了看表，离关门还有两个多小时。进去坐一下吧。反正回去也睡不著。顺便帮安萍把帐结了……

我背站在流转寿司台後面数钱，听到身後有男人用中文扬起声音问“还有没有辣椒酱啊？”

我转过身来，看到一个超级美少年，手里拿著空的辣椒调料瓶在问我。

“这里没有了……”他边说边把流转寿司台上转到他面前的三文鱼，饭团，寿司盘子全部端到自己面前，双眼放著光，穷凶极恶地巴不得把眼前的东西全部都吃下。

“你们这里菜好少……”

“是……吗？”我靠，你一个人已经捡了十个人的份量了，还敢嫌菜少。找死啊。

我仔细端详面前的这个男人，发现这个男人长得好美。算是这麽多年来我遇到过的最让人惊豔的美男子。

他有极度白皙的皮肤，黑色开领紧身衬衫性感地裸露出他的大片胸膛，一张瘦削的V脸冷峻美豔，眼瞳黑得发亮，挑眉看人时那双单眼皮更是妩媚得难以言状。

瘦高身形长手长脚地趴在狭窄的寿司台上狼吞虎咽地吃拉面，

“辣椒啊……给不给啊，不给等一下我不会付钱的啊……”他不耐烦地朝我喊。

我看到他的双唇不知道是不是搽了口红，红得像要滴出鲜血。好美的唇。

我垂眼望著他的那碗拉面，碗里的辣椒已经把碗和拉面都染红了。可是他还要加。

我正想去厨房帮他拿的时候，另外一个男人走过来坐在美少年旁边，暧昧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转过来阴阳怪气地叫我

“唷～～本城彻。你真是阴魂不散啊。我来东京吃碗拉面也要碰到你。”

我立刻拿起手边用来算账的计算器想要敲死说话的人，梁铮，有点觉悟好不好。

都搞成这样了你还敢来我家吃面……

“谁让你来吃面也挑在我家的拉面馆。”我愤怒地答。“我不做你生意，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