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8)
少爷装作没看到,扬着下巴不肯退步,我知道我对不起爸爸,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他,以后我也不会娶别的女人,我只会和他在一起。
你……你……
这下先生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涨紫了脸,手用力一挥,竭力骂道,你给我滚!
少爷就这样被软禁在家中。
装疯卖傻也好,大声叫骂也好,拒绝进食也好,万般手段用尽,但没人敢放他来开。
少爷红着眼眶向我哀求,潘,你放我出去,他还等着我。
我心中虽不忍,却还是摇头,少爷,以你的身份本就不该和他交往,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连你也这么说!少爷猛地站起来,大声朝我喊,世上每天有那么多人结合,为什么我就不能同他在一起!我们不过是相互喜欢,你们却一个个都来阻拦,只是因为我两个都是男人吗!是谁规定同性恋就不能在一起!
少爷,你已经长大,该成熟点,你明明知道有些事不该做。
难道就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少爷质问我。
我一时语塞。
少爷,爱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现在还年轻,什么都不懂,等到将来,你总会后悔今天的轻狂。我斟酌的词句,我们只是在为你好。
潘,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少爷对我说。
少爷被囚禁的第三天,他出现在大门之外,挺直脊背站在门口,仿佛一枚笔直的钉子,浑身都是不屈的硬骨。
我想起多年前那个冷春的早晨,他也是这样倔强的站在门外。
少爷从窗口里看见他,发疯似的用拳头砸门大喊,开门!你们快放我出去!混蛋!你们给我开门!
夫人听到少爷房间的吵闹声,皱着眉吩咐道,潘,你去把他赶走。要快,别让记者得到消息。
我点头,点了几个人跟在我身后。
不必我动手,几个手下他已招架不住,一通拳脚下来他只能遍体鳞伤的趴在地上喘息。
不要再来找少爷了,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低下头,对他说。
他艰难的仰起头,冷冷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已经长大,少年时青涩的眉眼已经渐渐展开,眼底深处的刀锋隐隐逼人,像一头嗜血猛兽露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我被他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我吩咐手下将他从大宅门口带走。
当两个人用胳膊将全身无力的他架起时,他忽然开口,告诉他,我一定会回来带他走。
口气笃定。
我一愣,回过神他已经被架上车,远远离开。
先生在本市手段通天,他不会有机会再回来。
而失去了他的少爷日渐消沉,往日那个有些任性有些活泼的少年渐渐长成一名沉默忧郁的青年。
我时常看见他长久的倚在窗边,无声的注视着远方,仿佛仍旧在等待那个人再次出现在大宅的门口。
我从来没有把他离开时说得那句话告诉少爷,我想这样对少爷对他都好。
我始终认为感情这种东西不过是一种奢侈品,只适合存在于特殊的环境之下。它经不起时光以及琐碎生活的消磨。
我总是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少爷就会忘记他。
可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少爷却始终在等他。
夫人为少爷安排了一名未婚妻,对方是上流家庭的千金小姐,门当户对。
我曾在酒会上见过她一面,美丽大方的女人,和少爷相当般配。
少爷却拒绝与她见面,我只能亲自陪同。
女方见到站在少爷身后的我,只是扬了扬眉毛,微笑落座。
她问少爷,你好像很讨厌我。
不算讨厌,只是不喜欢。
少爷坐得端正,与她四目相对,他说,我想我不能和你结婚。
为什么?她十分冷静,丝毫不惊慌。
因为我并不爱你。
她一愣,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大笑。
她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天真的人,竟相信结婚是为了爱。若不是有人告诉我你已经二十六岁,我会以为你是十八岁纯美少年。
少爷皱眉。
好在对方不拘小节,一顿饭吃得倒也算和谐。
少爷的婚期被订在六月,是个阳光灿烂草木欣荣的季节。报纸上大肆宣扬这场即将来到的婚礼,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十分识趣,纷纷道一声恭喜。
我不会娶她。
少爷反应并不激烈,他靠在窗边,头也不转,只是平静的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要再说这种话,先生听到会不高兴。我提醒他。
关上身后的房门,我走到少爷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看到禁闭的大门,而门外空无一人。
我时常梦见那个早晨。少爷慢慢开口,薄雾好似轻纱,他就站在门口。
少爷,那只是个梦而已,他已不再那里,你该忘了他。
少爷不语。
我叹口气,说,如果你继续这样固执,先生不会坐视不理,不要逼他将所有不安因素都抹去。
他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我,潘,你威胁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不能退缩。
其实我们早已失去那个人的消息,他被逼离开本市之后,再没人关心他的消息。也许他早已湮灭在异国他乡,但此刻,他是少爷唯一的软肋。
我不觉得我有错。
少爷最后还是妥协。
婚礼如期举行。
少爷穿着白色礼服,英俊年少,教许多人十分欣羡。
只可惜面如白灰心若死水。新娘如是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