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濯缨之臣(219)+番外
此情此情与当年何其相似?彼时同样是大梁内耗致使朔北六州全境失守,朔北六州父死子继也没能拦住五部铁蹄,冬至团圆夜,洛都沦陷时,慕容皇室匆匆携兵出逃,世家百官随之衣冠南渡。
洛都一战至今刻在谢元贞的骨髓里,国破家亡的痛永志于心,不论江左时局如何动荡,他们不能也不该再重蹈覆辙——
大梁绝对不能再失守第二次!
“还有一事,”胡长深见谢元贞侃然正色,没有再说下去,只问下一件:“最近街头巷口开始传颂一段奇怪的歌谣,大公子想问,这可是从公子的手笔?”
太庙塌陷、大内走水、武库失窃,加上夏秋以来的旱情蝗灾与地震,永圣七年像个魔咒,预示着大梁王朝短短三十载,将要走向灭亡的尽头。
百姓叫苦连天,永圣帝在坊间巷口早已是德不配位,胡长深所言歌谣,所歌颂的内容便是说铎州已有帝王气,甚至隐晦地提及裴氏将要取代慕容氏,成为天下共主。
谢元贞点头,“慕容氏自靖襄帝之后再无明君,永圣帝在这个位子上也坐得够久了,皇权式微,他迟早压不住世家门阀。”
原先有个执掌六军的李令驰在前头为他遮风挡雨,他这个位子倒也能坐得安稳,只是如今护军自身难保,永圣帝又是临沔王登不上台面的偏房竖子。
世家如何能服气?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谈完了正事,谢元贞见胡长深依旧支支吾吾,莞尔一笑,“大从兄可还有话托你转达?”
胡长深却摇头,“是二公子。”
谢元贞一愣,自他出府之后,因为谢公绰年事已高,谢府名义上的当家人就是谢远山,万事也有他再前面冲锋陷阵。要谈正事,便不会想到谢家的另外两位公子——如此说来,倒真是谢元贞疏忽了。
原先在谢府养病,谢云山为他忙前忙后,就连谢夫人收含章为义女一事,也是谢云山特地提了一嘴,才被谢夫人放上心头。一想到二从兄,谢元贞唯有惭愧,他倾身向前,“二从兄托你带什么话?”
“二公子说近来从小姐学业有成,女大十八变,如今也是亭亭玉立,”胡长深停顿片刻,语气更加郑重,“望你切记家中还有幼妹,万事都要顾全自身,珍重自身。”
谢云山字里行间说的只是谢含章,谢元贞却听得出来,这是叫他别轻易涉险。七年过去,谢公绰与谢远山都以为谢元贞总会放下仇恨,可谢云山却十分清楚,他这个从弟永远都不会放下。
“劳小胡大夫转告二从兄,”谢元贞颔首,“季欢必定牢记于心!”
院中几人停了打闹,今夜这一顿拳脚下来,念一总算没了闹腾的心思。胡长深却还不愿歇息,想去独活房中请教些别的。谢元贞欲言又止,直到胡长深转身离开,也没有告诉他钟师兄潜入裴云京军中的消息。
一个顾长骏,一个钟沧湄,谢元贞太清楚谢远山的本性,如今与江右连势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凡有机会,他都会独揽大权,不容旁落。
谢元贞既然决定与赫连诚携手并进,那么为了顾全今后的局面,谢元贞渐渐开始,不能事无巨细都告诉对方。
接近人定的时候,谢元贞关上门准备歇息,灯烛刚灭,暗卫耳朵一动,再次飞下屋顶。
谢元贞合衣开了门,也能隐约听见前院的动静,“他们又来了?”
“临近年末,这伙子盗贼越来越猖狂,”暗卫见主子不慌不忙地系上衣服,忍不住又问一遍:“若真闯进府上杀人放火,我等也不出手吗?”
近来征战渐多,庾愔的那批长水营还没回来,按谢元贞的意思,日后还要推去师戎郡,如此京师巡防的负荷也逐日加重。开春以来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流民草寇流窜各地作乱,眼下又是临近年末,盗窃杀人只比往年更加频繁。他们将矛头直指世家,在接连遭劫之后,世家为保家宅安宁,纷纷开始豢养府兵——
既然岭南要开战,京师自然也不能过于太平,否则驻守京师的李令驰就是高枕无忧,只待岭南斗个你死我活,日后坐收渔翁利即可。其二也是为了逼世家接受第二轮土断,这些耕田为生的百姓本是最为良善,若非当真无路可走,谁又愿意落草为寇?
所以最次也要让他们吐些东西出来。
谢元贞走下台阶,直往前院去,“放心,别人不敢进这府里。”
他话音刚落,前头主簿正巧也奔过来禀报,几步路的功夫额头已冒出大颗的汗珠,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
暗卫瞬间飞上屋顶,下一刻主簿边跑边喊,“主,主子,外头有人在砸门!”
谢元贞慢悠悠往前走,在主簿踉跄的瞬间接起他,“这么快?”
“是啊!”主簿头发半白,一只脚虽已踏进棺材,却也不想立马踏进另一只,“主子,咱们快想想对策吧!”
大梁明律规定,凡有爵位者,家中可豢养府兵,按律编制不超正规军编制的三成,即府兵的一军也不过一千五百人。而大梁爵位最高不过皇室宗亲,唯有王爷可养三军五千府兵。乱世之中世家往往依附门阀首领,大树底下好乘凉,所以平日他们只在田驺衣食客的问题上各不相让。
谢元贞也是如此,他顶着大司马的虚职,实则什么爵位也没有,他的无限荣宠不过永圣帝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