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濯缨之臣(257)+番外
“母亲,儿子如今正是护军跟前儿的红人,他哪里会计较我这点儿小错?”谢懋功虽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李令驰的青眼,但他也不屑多想,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况太子都没了,我这个卫率不过是个闲差,哪里要紧了!”
且先前受各宫排挤的日子他早受够了,太子出生,谢懋功原以为自己可以平步青云,没成想这太子倒比他还福薄,一月未满便撒手人寰。
“逆子,瞧瞧你这嘴上不把门儿的!”谢母气极,狠狠拧他耳朵,“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挂在嘴边的?!”
“母亲疼疼疼!”谢懋功被拧得满院撒开了跑,毫无卫率大人的气派,可他猛然想起昨夜女郎附耳说的话,突然有了底气,“儿子可不是一般人,您别老掐儿子耳朵!”
“怎么着?”谢母气极反笑,松开手,绕着这个不孝子上下来回打转,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不同凡俗之处,“难不成你是玉皇大帝,我这把老骨头还得供着你不成!”
“自然是极厉害的神仙,”谢懋功摸摸耳朵,女郎说一分,此刻谢懋功也能扯出十分来,“反正您老得对儿子好些,日后儿子得道升仙,您老不也一块儿跟着享福呢!”
“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谢母摸着心口阿弥陀佛,再受不起刺激,说着她就去推身边的侍婢,“莫不是发癔症了?翠英,赶快去请大夫!”
“哎呀请什么大夫!”谢懋功不耐与他们多费口舌,只撂下一句便扬长而去,“儿子当值去了!”
院中只留主仆俩面面相觑,翠英瞧这情况也不妙,“老夫人。”
不过一夜,谢懋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先在家还是恭恭敬敬的,如今活像个混世魔王。
“他这看起来是不对劲呐,”谢母点头,莫名恐惧涌上心头,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不会是中邪了吧?昨儿个还不是这样!”
“要不,”翠英慌忙扶住老夫人,轻声道:“请道士过来去去邪祟?”
“对对!”谢母猛地看向翠英,马不停蹄往前院去,“不请大夫,请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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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那做法的道士如何说?”
几日后的黄昏,大司马府院中,谢元贞扫过身边侍奉的念一,又转向陆思卿,“道士如何说?”
“他说谢懋功果真是有邪祟缠身,本打算当晚设坛做法,抓邪祟的原形,”陆思卿龙飞凤舞,复述起来比那街头的说书先生还要精彩,“入夜后,谢母与侍婢躲在门外偷看,只见谢懋功果真独自一人在床上翻滚,干瘪的脸上写满□□,口中喃喃念着仙女二字,实则对面半个人影也不见!”
“竟有此事?”念一突然插嘴,“不知后面那位谢公子如何?那邪祟可有除干净了?”
“若是真除干净了,主上如何能撤他的卫率,贬他回老家?”陆思卿说得渴了,捞起一杯茶来喝干净了才说:“那道士彻夜做法,最后鼻青脸肿落荒而逃,说邪祟太强,已和谢懋功骨髓相融,再除不掉了!”
“那回了老家,”谢元贞细细吹着盏中的茶叶,“岂非要成街坊邻里的笑话?”
“怪他自吹自擂,夸夸其谈,三杯两盏下肚,偏还逢人就说自己是下凡历劫的仙君,每晚都有那天宫仙女伺候自己。”陆思卿轻哼,“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陆公子这一出说得好生精彩,”念一接过小怜从后厨端来的菜,莞尔一笑,“只是口干舌燥也饿了吧,还请主子与陆公子别耽搁了用饭!”
“数你机灵。”
谢元贞睨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与此同时,平州一处幽静的宅院,慕容述靠在廊下的楣子上晒了一日的太阳,皱纹爬满慕容述的脸颊,六七年过去,又几番遭逢俘虏,他已是垂暮。
那个叫许梦生的主簿仍在身边伺候,只是往往一整日,主仆俩也说不上半句话,黄昏时分,裴云京亲自端了菜来,许梦生去接的时候才说了句有劳。
“王爷请用饭。”裴云京一翻衣摆,轻巧地坐上慕容述对面的楣子。
“劳裴都督亲自送饭,”慕容述没有起身,他动作迟缓了许多,眼下只是静静望着对面,“这就是本王的断头饭吗?”
“晚辈还得仰仗您的贤名,若杀了您,”裴云京挂着笑脸,又与面对李令驰时的那种感觉截然不同,“岂非叫晚辈遭天下人非议?”
“本王从始至终,不过是个被贬离京的破落王爷,”慕容述轻嗤,抬手抚上灰白的须子,“眼见是行将就木,只怕裴都督也用不了几时。”
“大树底下好乘凉,便是树枯无回天之力,余荫犹在,”裴云京笑意更深,直直望进慕容述的眼底,“王爷,可您得好好活着,否则如何能等到登基为皇的那一日?”
“你要本王像慕容裕一样,做你的傀儡?”慕容述偏开目光,缓缓闭上眼,“那你最好看得紧一点儿,本王年事已高,要真寻起死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你若是死了,”裴云京猛地收敛笑容,撑着双膝微微前倾,“有什么颜面去见我母后吗?”
“你,”慕容述霍然睁开双眼,血色天光一时刺目,“你果真是裴后遗腹子?”
“怎么,”裴云京慢条斯理,尊老一向是他专长,“温贤王不敢信?”
“本王只是,”慕容述眉间的皱纹微微加深,“可是不应该啊,裴后在位期间都不曾见喜,为何偏偏等到临死之前,反倒突然身怀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