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濯缨之臣(303)+番外
“阿奴听着呢,”谢元贞伸手摊开,烛光覆上一层昏黄,显得指尖更为柔美,惹人怜爱,“从前上课不听话,老师会用戒尺打手心。扶危不解气,那便打阿奴出气?”
“看不出郗老先生还是位严师,”赫连诚指尖滑过掌心,握住他手,谢元贞说得好听,他又哪里舍得,“疼不疼?”
“老师又正经又不正经的,否则也不会有鬼医那般的至交,”谢元贞摇头,老老实实叫赫连诚握着,好像在说悄悄话,“我听老师说他年轻时独自上山,不慎被山中野兽所伤,那时便是鬼医相救,鬼医人小鬼大,擒住老师胳膊就说记住他了,今日救死扶伤,来日便要来取他的小命,吓得老师落荒而逃,连贴身玉佩掉了竟也不曾察觉。”
“是个老顽童,”赫连诚低笑,眼睛始终看着谢元贞,“可我不爱动粗,不打你。”
“那你也别自恼,别自责,更别自伤,”开过玩笑,谢元贞负荆请罪,“我已是尽量小心了。”
话是实话,赫连诚听罢凑近,望着他脖颈两侧的深色印记,突然问:“脖子酸不酸?”
“不酸,”谢元贞皱眉,话音刚落的瞬间读懂赫连诚的眼神,随即眉心舒缓,笑着凑上来亲了下赫连诚。
声音软软的,“够不够?”
赫连诚不回答。
再亲一下,还是不回答。
谢元贞有些委屈,只好再凑上去,双唇相贴的距离不能再近,是刚刚可以看清彼此的程度,从鼻尖去看赫连诚,平日凌厉的五官似乎柔和不少。大漠烈日晒出来的面容风神俊朗,有时候叫人睁不开眼,有时候又叫人忍不住一次一次注视,一步一步靠近。
情难自已,谢元贞眼眸带潮,不知过了多久,不由伸了下舌头。
赫连诚终于满意地笑了,随即托住谢元贞后脑勺,险些要亲到地老天荒。
唇舌分离的瞬间,谢元贞蒸红了脸,他靠在赫连诚怀中喘息,只听那声音又同时从天外与骨骼里传来,“胳膊酸不酸?”
这下谢元贞便不明白了。
“换个姿势。”说着赫连诚半坐起来,小心托着抱起谢元贞,这几日他右臂受伤,一边躺得久了就只能半坐着靠在赫连诚怀中,缓解酸麻的不适感。
谢元贞听着心跳,长舒一口气,闭着眼问:“平州可有动静?”
这两日除了五绝与独活,谢元贞能见到的活人就只有赫连诚一个,谢元贞明白这是要自己好好休养,暂时不要为外界所扰,他听赫连诚的话,只是今日他已觉得好多了,也不想再耽搁下去。
“谁都知道他裴云京是学李令驰挟持温贤王,岭南甚至有不少起义势力打着勤王的名义骚扰过几回,”赫连诚一下一下抚摸谢元贞的后脑勺,“结果他一卷檄文,竟是以慕容述的名义认下他侄子这个皇位。怎么裴云京只想从龙,却不想成/龙?”
如今局势越来越明朗,三家分梁,其中以平州为皇族中心,温贤王前期积累的贤名抵消了靖襄帝时期的不良风评,如今江左百姓只记得温贤王的好。
慕容皇族飘零,而今只剩下一个年事已高的慕容述,大梁很快就要改朝换代,近水楼台先得月,谁最名正言顺,谁离皇权就更近一步。
“铎州没了皇帝,最后有继承大统资格的温贤王又身陷平州,裴云京这是捡了大漏,谁能咽下这口气?即便不论这个,裴云京曾是李令驰的部将,他在这群世家门阀的眼中就与李令驰别无二致,”谢元贞睁开眼,裴云京倒是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这份檄文就是要镇住天下所有想要讨伐他裴云京的枭主,别轻易打平州的主意。”
赫连诚只是笑。
“你笑什么?”谢元贞以为他不信,抬头看的眉眼有几分急切,“群雄逐鹿,枭主之中也有你赫连诚啊!”
“那你说怎么办?裴云京借慕容述的口告诫天下人,如今内忧外患,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慕容裕是痴傻也好,是弑父夺位也罢,五部一日不退出九原塞外,大梁天子始终就还是他慕容裕的。此言一出,谁再敢提立新主,谁便是意图谋朝篡位,”赫连诚语速快了些,他憋着不说,实则更想慕容述就此死在平州,“这个亏我可吃不起。”
所以等一溜儿的话都说完了,赫连诚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可刚想插科打诨,谢元贞又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乱世之中,谋朝篡位实在也不稀奇,这份檄文明眼人都看出不过是做样子,”谢元贞捏着赫连诚的手指,翻来覆去地玩儿,“可慕容述还在,靖襄帝之子的名义就还在,慕容述这番话只会叫世人觉得,他们所敬仰的温贤王未免生灵涂炭而委曲求全,如此才正显靖襄遗风,才正显大梁天子之风范。而裴云京更是他最忠诚的拥趸与臣子。山河破碎,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要迎慕容述回京,就必须要接受他裴云京——裴云京这是要为自己铺路。”
慕容述可不是慕容裕,论资历他是靖襄帝之子,论威望,江左无出其右,裴云京的身份若无人能证明,那便只有任慕容述登上九五之尊位。他要以臣子之名辅佐,而非权臣之名操纵,裴云京越是礼待有加,越能显出与李令驰的不同来。
“平州好山好水,”赫连诚被谢元贞捏得心里痒痒,他调了调姿势,翻手捉住谢元贞的指尖,“我看裴云京是乐不思蜀,并不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