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濯缨之臣(60)+番外
汤恭琦端的有苦难言,“咱们刺史原是要施粥,只是昨日温贤王突然造访,拦在那官府门口,说什么秋来旱情如火,入冬又遭冰冻,眼下民生危急,恳请咱们刺史务必开仓放粮,抑或调低赋税!”
谢公绰听完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我道那日之后怎的再无音信,他慕容述一介贬谪南蛮之人,难道还欲妄图干涉他幼侄的朝政不成?何况赋税又岂是咱们这些州郡地方官员说调就能调的!”
汤恭琦略过那句再无音信,抚掌附和——
“正是这个理儿呀!只是百姓眼睁睁看着温贤王全须全尾地踏进府衙大门,哪晓得情急之中就出了别的差错!”
他快人快语,话音落了地才反应过来,不待汤恭琦自圆其说,谢公绰已然发难:“玉生白打了他板子?”
汤恭琦忙瘪嘴不敢多话。
谢公绰眉宇紧绷,面色更难看了。
……人也莫怪咱们刺史,这擅闯府衙本是重罪,天子犯法尤与庶民同罪,咱们刺史于律法不亏!”汤恭琦赔着笑,转口就去论那慕容述的不是,“谁让那温贤王在百姓之中威望颇高,此番擅闯府衙又是为民请命。百姓一听王爷贵体有损,便也不管原委,索性将沉积已久的怒火一股脑儿都撒到了官府头上!只是别的到还不算什么,倒是那兵器库——”
谢公绰哼的一声,“我大梁水师的兵器库,岂容一伙子刁民放肆?平日密不透风的防御工事,难不成都是摆设做给你家大人瞧的?且慕容述是在州府府衙出的事,那伙刁民倒是心有预谋,反先去攻占府衙之外的兵器库——”他掷地有声,不听汤恭琦糊弄,“你来之前,可有查明是谁主使?”
谁知汤恭琦苦出一张脸,“这主使——”
“难不成你家大人也是个摆设,”谢公绰猛一拍案几,廊下站着的衙役不由侧目,只听谢公绰喝问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捅篓子,不懂得如何收拾烂摊子!”
“大人息怒!”汤恭琦顿时下了案几,在铎州刺史身前跪地俯首,“实则是那伙子刁民堵在府衙门前强冲不进,慌乱间便有人撺掇乱民去府衙之外的兵器库!”他抬起半张脸,额前的皱纹深如沟壑,“这眼下正值三九寒冬,年节将至,值守的衙役本就躲懒,也是全然没料到会突然冲进来一帮百姓。他们怕伤了百姓事后难以交代,这才没能及时扼制暴动蔓延!”
谢公绰听着这一堆乌七八糟,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事已至此,也别替你家大人推卸责任!”他抬高几分音量,话出口似不容反驳,“如今天下大乱,乱世当用重典,眼下之计不如杀几个领头的以儆效尤,先平了暴动要紧。否则那些个黄冠草服当真生了叛乱之心,那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岭南烟瘴之地,素来有百姓独占山头落草为寇,时不时便给官府添乱,有先例诸多,实在不得不防。
汤恭琦却是相当为难,片刻之后才重重磕地:……!”
“怎么?”谢公绰拖长了音调,牢牢盯着汤恭琦。
汤恭琦犹豫须臾,然后破罐子破摔,索性跪坐在地上拱手道:“其实属下也早劝过我家刺史当机立断,许是大人实在不忍伤了百姓,才容这些刁民犯上作乱!大人可知,早在暴动之前,坊间甚至已有传闻,说大人——”
谢公绰挺直了脊背,“他们背地里如何议论本官?”
汤恭琦话在嘴边,倒是支支吾吾起来。
“眼下只你我,”谢公绰蜷指去叩案几,那声音不重也不轻,“别吞吞吐吐的!”
“他们说洛都府尹殉国,南北二谢一脉相承,铎州刺史自然也是忠君之辈,故而不久便会统领岭南水师,代君北伐!反观介州刺史龟缩不前,只知鱼肉百姓,不如索性退位与贤,让谢刺史执掌水师兵权。”汤恭琦声音渐重,眼角眉梢皆是急色,“属下担忧,似乎已有士族信以为真!”
厅中一时沉寂。
半晌,谢公绰轻笑道:“究竟是旁的士族信以为真,还是你家刺史唯恐权柄外移,所以心急如焚,遣你前来一探究竟!”
汤恭琦瞪大双眼,顿时往前跪走两步,“属下怎敢!?大人明鉴,我家刺史又岂是如此恩将仇报之人!”
谢公绰又是一声朗笑。
他心知当年没直接与玉氏做成亲家,反指了个五服之外的无名之女做他的正房嫡妻,玉氏必定心怀怨怼。即便之后谢公绰倚重玉氏,还将岭南水师兵权交付于他,终究也是宿怨难消!
“罢了——”谢公绰左手撑着案几,冷风吹进厅内,将他先前的急色拂得一干二净,只余满目寒凉,“那你此番前来,是想替玉生白求什么?”
汤恭琦跪得恭恭敬敬,“自然是求大人救介州一命,救岭南水师一命!”
说完他抬眸,却见谢公绰悠悠摇头,“办法本官已然说了,民怨沸腾只怪他玉生白平日里亏心短行,即便不杀那几个闹事的,他在介州百姓眼中也早已担不得一钱太守之名,这会子才来求我又有何用!”
汤恭琦声声泣泪,再跪走一步却已然触及坚硬的台阶,“大人您当真要弃介州于不顾!”
谢公绰别开眼,“那你倒说说,还有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