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略(102)
我伸手抚上他的脊背,他的身子猛烈地颤动了一下,抬起眼睛盈盈地望着我,灵动得像是会说话。依偎在我怀里,面色乖顺而妩媚。
面具即将渐渐剥落,这件事只有我、樊哙、母后和韩信知晓。
父皇名为游云梦,实则是去处理巨鹿郡的郡守陈豨的谋反,巨鹿是天下雄关,聚集着四海的精兵。
而陈豨的谋反,和历史上一样,是韩信教唆的。
陈豨是历史上少有的,韩信的信徒。
历史上父皇去剿灭陈豨,母后就在宫中手刃了准备同时谋反的韩信,但如今情势已不同了。
母后让人传我秘信说,她和韩信达成了合作的协议。
韩信帮我将父皇调离京城,而我登位后帮他恢复楚王的爵位和名誉。
母后对这项合作,欣然应允。如今万事具备,是我回长安的时候了。
其实父皇派籍儒来的意思,我不是不知晓。
正是因为知晓,所以才能利用。
父皇在巨鹿据说受到了陈豨猛烈的狙击,一切都似乎像一个套,缓缓地张开,再缓缓地合拢。
果然不出我所料,帐外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报——”
“燕王殿下,云梦来了圣旨!”
我推开了怀中的籍儒,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华服的宦者走到我面前,尖细的声音再次想起:“朕多年不见燕王,父子离于两地,朕甚为痛心,如今朕于巨鹿,望燕王领军来会!”
“儿臣领旨谢恩!”我双手接旨,叩首拜谢。
一道圣旨,石破天惊,大幕缓缓拉开,谁也挡不住历史的奔流。祂滚滚向前,将会碾碎一切障碍,带着我腾跃而起,飞向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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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闭室中,在排排恢弘烛光里望着他的容颜。
刘建如今已经长大了,历史上他便以彪悍著称,现今看在眼中,他虽只是少年,却已身长近六尺。
他正跪在我的面前,摇曳的灯光伏在他的面容上,勾勒出跳动的烛火如鬼魅,有些骇人。
我却知道,这晨烛雾霭下的容颜,早已变得沉着而面无喜怒。
他当我死士许多年来,只有一回落泪。
那次我和他对饮,却醉倒在他的房中。我因太子之位被废而颓丧,他静静地靠在我身边,双手环着我的脊背,似乎那时最坚强的是他,而他应该保护我。
我靠在他怀里笑着,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我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他是我弟弟,也是如今唯一在我身边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那天想了很多,前世的事,此世的事,过去的事,将来的事,想着想着,就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时我失神地望向他,却见他一脸担忧地看我,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有一点晶莹。
他声音嘶哑地跟我说:“燕王殿下,您别喝了。”
我嗤嗤地笑了,伸手描摹出他的面庞:“别……别叫我燕王。你以前叫我什么,现在就叫什么……”
他的眼睛很深,怔怔地看着我:“哥哥……”
我笑了,便靠着他缓缓地睡了过去。
也许从那一次开始,我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弟弟却是有感情的。
别说人了,就是小猫小狗养时间长了,还舍不得杀呢。
可是,如今我却要将他送入死地。
整个房中都亮堂得耀眼敞彻,他似乎拿了所有的明烛燃烧,因为燕王府他誓不再回来了。
“到时你随着恶来一道去,可让籍儒远远地瞧见你,但万万不能让他近恶来之身。”
刘建点点头:“我知道,他了解殿下得多,怕露出破绽。”
我一只手牵着刘建到恶来面前,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恶来的容貌,果然跟镜中的我一模一样。
我转身将昨夜收到的父皇旨意交在恶来手中,上面写着父皇狩猎云梦,让我率军去助他的命令。
按礼,所有被敕封的诸侯王皆要在云梦向天子朝拜,但父皇尚在战中,只传书要我率兵助他夹击巨鹿。
父皇此举我看着有两个目的,一是将我引至云梦,再作打算,他终究是不放心我。二是将我带去支援的二十万军马收编。
昨夜我拿到父皇的圣旨后,又和籍儒一番温存,最后我抚着他娇媚的容颜,柔声道: “孤送你去父皇那里……”
他闻言一怔,有些滞然地望着我,似乎要落泪。
我道,“今日安君先安顿罢,明早发兵的时,孤便带你启程。”
“籍儒不想去,籍儒想跟殿下在一起……”
我伸手按住他的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晓,一切的一切,都是大局中的一步棋而已。
父皇早就不相信我了,他让籍儒来,本便是试探我的。
父皇或许只透了那么点意思,却被籍儒猜到了八分。籍儒这是两边下注了,他既遵从父皇的意思,来试探我;也隐晦地向我表明心迹,说他支持我。
其实他在这件事中的存在,本便是一件没有价值的事。
也许他只是一枚胜利的勋章,属于我,或者属于父皇。
父皇的意思,若是看得透其实也简单:无论燕军取道何处,只要我带着籍儒,行至云梦与他会和,他便能认定我没有反;可若是我将籍儒留在燕地,他便忖度我有了反心。
曙光渐渐地铺上了燕国的大地,原本便集结完毕的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军队,在樊哙的一声令下,往巨鹿开去,前去援助父皇。
恶来扮成我的样子,坐在燕王銮驾中,这几年来,我让他不断地模仿我,如今一般人等,已看不出人皮面具下丝毫的破绽。刘建和樊哙站在恶来的身后,就像曾经站在我的身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