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心臣(9)
可笑的是,我唯一认得的、熟悉的、可以称为权贵的人,是我曾今侮辱过伤害过的,文泰。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威武的身躯出现在我的厢房门口。文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王爷有何见教?”他平板地问道。
我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喝得很醉了。
我抬起脸看他,做出迷茫的样子,我哑声道:“文泰……”
文泰似乎闻到了我身上的和弥漫在厢房周围的浓烈的酒气,他道:“王爷,您喝醉了。”
我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上拿着一只酒壶,许多酒水洒在我青丝纹绣挑龙的袖口:“我没醉……”我摇首喃喃道。
文泰皱了眉,对外面的伙计使了眼色,叫他回避,便径自关了厢房的门。
文泰挑眉沉声道:“王爷,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心结
文泰挑眉沉声道:“王爷,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我用手在桌子上撑了起来,酒精的醇度让我头恣欲裂,揉了揉额头,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飘远:“文泰,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拿起酒杯,捋起我描龙绣风的满是金线的袖子,作势想给自己加些酒,却一个失手,打翻了酒壶。
框框当当,酒壶向文泰脚边滚去。
酒水撒了一地,文泰细微不可见地移动了身子避开,没有一滴溅在他的衣袍上,冷眼静观着我发疯。
我索性将身子靠在后面的椅子上,一手搭在雕花刻镂的案台边,翘起腿,我皱眉看他,声显不耐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老念叨着干什么?你说,上次,望江楼那会儿,你是不是存心让本王出丑?”
文泰没有说话,面上静静,目光冰冷。
我哼了一声,用指节轻轻地敲打着案台,发出扣扣的声响:“文泰……文统领……怎么,做了官了,脾气倒是大了许多,眼睛也挑得高了,连本王也不放在眼里,本王可是记得,你十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文泰僵了,我看见他的拳头深深地篡在袖子里。
我将声线轻浮上扬,道:“文统领,是不是该在这里给本王倒一杯赔罪酒?”
说罢我一脸倨傲地看他。
文泰冷笑一声,转身就去开雅间的门。
我在他转身的时候,在案台上抄起一个的酒杯,扔过去,正砸在……
他的脸上。
我道:“本王说话你没听见么?”
哐当一声过后……那只银制的酒杯咕噜咕噜滚落到文泰的脚边。
他从颈项的衣衫以下,立即湿了一片。
文泰扭头猛力眨了眨眼睛,酒水在他脸上,顺着他阳刚的轮廓,缓缓地流下。
倏地,他大步向我走来,一把拎起我的前襟,当头一拳,我立刻被打偏了脸。咸涩的感觉在我口腔中蔓延开来,我心下抽抽嘴角。
随后腹部猛然被他的膝盖大力撞上,痛入骨髓,我呼吸一窒,抽口气,腹中一阵翻腔倒海。
一个收势不住,翻肠道胃地吐了出来,缓缓地,我在他脚边蹲下身子,手撑着地,眼睛发涩,前面的檀木地板忽远忽近,纹路奇诡,我有些恍惚。
原来,文泰穿的是龙云阁的靴子,靛青底,绣暗纹,是看的怎么好看……
这只靴子又朝我面上袭来,我的身子立刻受力在地上滚了一圈。我又不是铜经铁骨,于是伏在地上随着抽痛痉挛,有些天旋地转。
那脚步却追了过来,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脚落在我身上,我忙架起手臂,护住头部。
落在我身上的拳脚却立即将我从片刻的恍惚迷离里抽拔出来,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
终于停下的时候,一阵腥甜涌上我的喉咙,四肢百骸血液流窜,如芒刺遍身。
文泰站在我旁边喘气。
艰难地撑起身子,我咳了一阵,将嘴里的血吐在地上,声音已经哑了:“你……你好大的胆子,本王明日就让皇兄斩了你,诛你九族……”
文泰平了平呼吸,冷笑一声:“王爷怎么忘了,文某人早就被宗族除名,哪里来的九族。”
我蓬头垢面地扶着墙站起来:“那……本王就让皇兄杀了你……”
文泰仰面一笑:“怎么,王爷,难道你以为文某还会在乎这条命?十四年前,文某就死过一次,这条命,早就卖给皇上了。要杀要剐,随皇上高兴。”
我深深看他,不顾面上肌肉的抽痛,兀自笑了。
文泰挑眉,转身便向外走去。
我抬起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文泰……十四年了……你终是……愿意跟我说话了。”
文泰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地道:“我今日……装疯卖傻,也不过想换你开口的一句话。你……身上都是我刚才倒的酒水,擦擦再出去吧。毛巾在立柜抽屉里的第二个阁子里。”
他的手停在门把那里。
我淡淡地开口续道:“以后……有什么也别憋在心里。我知道我今天的疼,不及你十四年前的万一,可你就这么憋屈着自己,你不心疼,我却替你心疼……”
文泰这回转了过来,呆滞地看我,却在下一刻,眼神转为了凶狠。
我叹口气,整整皱巴巴的衣衫,自己扶着墙走过去到柜旁边,拉开第二个屉子,将里面的毛巾取了出来。再走到文泰面前,伸手递给他。
文泰又呆在那里。
于是我一抖毛巾,搭在手中,伸去帮他擦额上的酒水。
刚碰到他的额头,猛然,手中的毛巾被抽走了。
毛巾从我们两面前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文泰凶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