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守玉(72)+番外
那里,我见了纵马而立的亮剑,风尘仆仆,一身萧然的阿剑。
严寒里,他刀痕深刻的颜上满布风霜。一身戎装傲然挺拔,周身溢出桀骜的煞气,脑后束起的黑发在如刀的寒风狂舞着。
他立在那里,就如开刃的剑,割开了扑面而至的皑皑冬色。
我在城楼上望见他,见他对我抬了抬缰绳示意。
心下一阵怆然、释然、欣然。
阿剑……也早已是一代大将了。
如今却要为了扇家天子的威仪,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策马带军地送了聘礼来,何堪。
冬日的寒风中,看着他满面萧然,我只是无言地上去扶了他,和他携手进了御城君上的车鸾。
那天晚上,他过来找我喝酒。
那天晚上,月光不是很好,星辰也不是很亮,黑云障空,却怎么也落不下雨来。
那天晚上,我跟他你一杯我一杯地对着灌了。
当日我娶心斋的时候,却也是这般。
“阿剑……你什么时候也娶个罢。”
醉了,我趴在案台上,笑嘻嘻地同他讲。
他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倒酒,然后一盅一盅地往喉咙里灌。
“怎样?”我笑道,伸手摇他,他没有抬眼。
“你光看我娶了一个两个,难道心里不痒痒么。”
阿剑仍是不言,只是喝酒。
醉了,我仰头靠在桌子上想看月亮,却只有黑云压顶。
醉了,却也不是糊涂的。
阿剑,其实你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明白。
有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我两世为人,又怎么会看错,那是男人的眼神。
我终究是御城君上,若真给你道这么重的羁绊……终究不忍。
那时在偏郊,看你的第一眼,就好像给我那时暗自愤懑的疲惫灌进一股力量。
从此便放不下,也放不了。
宁愿给你拉开了战旗,宁愿倾囊相授,也要给你一片澄明。可与其我说为你拉开战旗,倒不如说,你将我……从自厌愤懑孤独……牵进光明。
你该是驰骋在天下的男人,我又怎敢把你纳入我的羽翼,让你的神采失了犀利的光辉。
这天下,只有你,只有你,我从不曾防了。
我信你。却也不是我算准了万事,却是……
你就算背了我,我也认了。
楼里的孩子,除非是上面那几个,多是认你多过认我,算是我把身家性命交了你了。总觉得,再世为人,赚到了,总想把能给你的,多给你些,你哪天就算要拿了我的性命去战天下,我也无悔。
你不曾知道吧,我如此深的执念。
但正因为如此,我又怎能……
“不会娶亲。”却见阿剑看着自己的酒盅,忽然开口道。
“不娶亲怎么行呢。”
我们都醉了,我呵呵地看着他笑。
阿剑,我不是不知道。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仰起头,却感觉脸上一点点湿起来,我伸手覆上,是晶莹的液体……怎么……难道我哭了么。
却见阿剑在旁边扯我。
“下雨了,我们进去喝罢。”阿剑道。
好。
成礼
当日黎明,在侍仆的服侍下,我沐浴更衣。一身上好的棉丝的内衫,白净柔软的料子,上面绣了一条青龙。
青龙旁边,隐隐的一条淡紫纹龙缠绕。
门帘撩起,两个皇宫里的内仕官跟着阿城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端了各种盘子的侍仆。
我打开双臂,任由他们将一件领口袖口处都绣了青龙的玉色的及膝长衫给我着上。一抖一垂间,尽是丝滑细软。材质考究。
玉锦雪缎,金丝银线双股线压绣的瑞祥青龙腾云图,在领、袖、下摆处都隐隐地显现着。
身后,有侍人一点点地为我梳好了发绾。
再戴上青玉的冠箍。
如此,来来回回便是半个多时辰。
我出的驿站时,天色已经泛起了些鱼肚白。几抹淡淡云朵像白雾一样弥漫在灰白的穹顶。
一片仪仗间,我翻身上马,却是不久前到皇城的隆君听闻我的婚事,相赠的一匹汗血宝马。据说万金难求,倒是承他了的情了。
一路滴滴嗒嗒,敲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如早钟一样清脆,仿佛要把清晨些许的雾气涤荡开来。如此一路仪仗,便到了宫门口了。
勒马等在宫门外,一道道的通传传唱过去。
我静待着,缓缓地,第一道漆色的大门在场合声中缓缓地为我打开。
翻身下马,踏在直通宫内的玄紫色长锦上。
远远地,看见天君正服端坐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的龙椅上。远远地看不出异样,念及当日之境,心下不禁默然喟然。
玉阶下甬道两边,尽是不同服色的宗亲和内仕官人。
我迈步过去,俯身跪在玉台下。
天子旁边的内官缓缓地展开一柄轴卷。
我一脸肃然地听着。一听便是半个时辰。
念毕,我朝天子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是一派唱贺。
颜亲王从下面左侧的列首缓步走了出来,将我扶起。待我站定后,所有人又重复跪下,恭送天子的离去。
再便是跟着颜亲王的仪仗,行至皇室宗庙门口,等待云钟敲响,行祭祀之礼。
宗庙侧殿的皇子殿内,颜亲王焚香拜礼,将一个写着“御守玉”的玉牒放上最侧的一处。
我在徐徐缭绕的烟里俯身叩首。
这,便算是和皇家结了亲了。
离了宗庙,唱和声中一路退出皇宫。
我徐徐地叹一口气,如此,已经是一个上午的时光。
下面自是皇子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