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守玉(7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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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我坐在车鸾里看着绣边的垂帘随着车途兀自摇晃着。
膝上的小念梓已经跟我玩累了,趴在我怀里睡了过去。我看着他小小的呼吸牵引的小小胸口均匀的起伏,一份宁静和幸福一点一点荡漾开来。
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梓恒,只见他一身及淡的青色,袖口下摆处都隐隐绣着一条青龙,在车鸾中的昏暗下,反射出些暗暗的幽光。
念及我只身来皇城,却如此拖家带口地驶在回城的路上,一时间竟恍若隔世。
“看什么看?”梓恒见我看他,转头冷冷地一句。
“看看你不成么?”我笑道。
“成啊,给本王上一次,本王让你看个够。”
“瞧念梓还在这儿睡着呢,你说什么昏话。”我笑笑。
梓恒哼了一声继续看窗外了。
“估摸还有七天的路程就到御城了。”我道。
梓恒没理我。
我笑笑,哼起了上一世的摇篮曲儿,轻拍着小念梓的背。
“你消停下成不?唱的真难听。”只见梓恒皱了眉横了我一眼。
我笑道:“殿下,这又不收钱,您听听不成么。”
梓恒闻言,表情僵了一下,却忽然脸上扯出了笑,一把摸上我的脸,道:“再唱一曲给本王听听。”
我边拍着小念梓,边正色道:“殿下要听什么,只管点。殿下点什么,本座唱什么。”
入榖
念梓和梓恒已经靠在车里睡着了,阿城打了帘,探进头来,面色凝重,道:“君上,前面……”
我探身出车去,一片月光一片死寂一片黯淡,却在这车行山中,密林深处,阴风袭过,草木皆兵。
一阵山风呼啸,阴惨惨地打在脸上,说不出的不舒服。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融进这萧凄的惨淡中,下车,上马,策马随阿城奔了过去。
原来,仪仗已经停了下来。
有些隐隐的不安从我心里冒了出来。
正是这份自从冀城一役便积淀在心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焦躁,暗暗地驱使我如逃窜般找了个御城北地长城不堪久离的借口从皇城抽身而出……
如今,这般焦躁的种子却在我心里如开了花般,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仪仗的面前。
只见一片月色下,苍苍萧萧的山路里,驻足的长长的御城仪仗,有些微微的骚动。
前面一个兵士俯趴于地,右耳贴土。
立在一边亮剑见我行至,凝然道:“好像有埋伏。被包围了。”
吸一口凉气。胸口里的什么东西,炸了。
知道我行程的,皇城而已。
“君上!!将军!!”有人惊呼了出来。
忽然一道狼烟从不远处层层叠叠蜿蜒起伏的山色中升了起来,在黑夜里,泛着白。
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快!
霎时间,周围远远苍茫漆黑的暗浊里星星点点蹿起了火光,那是……行军的火把!!
回望我的御城仪仗,只能在狭窄的山路蜿蜒中踯躅的御城仪仗。
震惊,无措,却也肃然的颜色,在御城子弟脸上显现着。
没有办法了。
想必那些人的目标,
又怎会离了御城君上。
我早已不是孤家寡人,能放手跟他们仗剑一搏。
终究……牵挂。
两世为人,若能给他们撑起一片天空,再让他们看看这世界,我……死而无憾。
又怎么能在这荒郊夜岭,让他们给我作了陪葬。
转过千般念头,却不过一瞬的事。
来者何人,尚且不知,所求,无非我项上人首。
我深吸一口气,回首对亮剑道:“阿剑,我们分兵突围,你带着楼里的,我们三日后在野桥驿会。”楼里的,皆是好手,御城君上的招牌在这边牵制,他们未必出不去。
野桥驿,据此十里,到了那边,弯过一座山就是一片坦然的平原了。
闻言,阿剑猛然抬眼看我,薄薄的唇竟开始抖了起来。
我释然地笑笑,一派轻松地道:“那便一言为定,替我把侍人和孩子护好了。三日后见。”
翻身上马。
我抽了好久不曾用的御君剑,一道寒光射出。转手策马。
亮剑一怔,迅速地一手执了我坐骑的缰绳,脸上,却是僵的,
扯得我的汗血宝马头往一边歪,打个响鼻。
“你不走,我不走。”一如往昔的嘶哑,如今,也透出些许焦躁,些许悲壮。
我冷道:“你是君上还是我是君上?!”
阿剑拉着我的缰绳更紧了,我使劲抽,抽不动。
寸时寸金。
“放手。还不快带着人马去了,早年教你的都喂狗了么?!!”
喊杀声一点点近了,从点点渺渺,变成喊声隆隆。亮剑双目尽红,死死地抓着我坐骑的缰绳,手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我用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道:“阿剑,我御守玉何时曾负过你?我向来于你说话算话。我自有回天之力,以前那么难的,都让我给回过来了,今日实是妻儿拖累,展不出拳脚,你带他们走了,我也放心许多。”
我朝他郑重地点头。
似乎松了些。
“阿剑。三日后,野桥驿。”
说完我一鞭打在马后股上,一阵前冲,亮剑被拉得一个踉跄,双目尽红。
他一咬牙,转身跨上了他枣红色的大马,
“好,我等你。”他道。
随后高声吩咐了军令。
“君父——”
一声稚嫩的童声在嘈杂的踏马、列队、喊杀声中响起。显得是那麽突兀。
不错,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