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守玉(82)+番外
独龙将军童宪我见过,他曾在朝贺的时候接过我,不愧是一代大将。
当时,他还是上一朝天子眼前的红人,皇城天子军的总帅。
如此,当今天子能顺利登位,也不奇怪了。
至于天煞将军,其实……
其实也是故人……
我还记得我给他起名时的兴致盎然。
我还记得……
今天正好。
这场叛乱,天子还增派了两万天子军的义师。
据说是天煞将军挂的主帅。
呵呵,这么叫还真不习惯。
其实,我一直是叫他阿剑的。
我想见他,却又不想。
红月
草原的月亮,一个月才会出来一次。
卦上说月升中庭,蔽星辉,大凶,主兵事。
就好比今日。
我靠在车鸾里,听着喊杀声一点一点从辽远的夜空传来。
世子几天前已带着兵马走了,他域下的男子基本上都披坚执锐地随军出征。也是呢,草原便是如此,全民皆兵。
我坐在车里,隐没于一队家眷的从伍中。
轻轻地挑开一点车帘……
其实最麻烦的是护送的仪仗。
“停车。”我道。
吱呀一声,车身顿了顿,停住了。外面驾车的车夫打帘子进来,恭恭敬敬。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劳烦,我想出恭。”
他对我一个躬身,就过来扶我。
说是扶,但按说我没有行动能力,其实是抱。
等我脚离地的时候,他的身子却软了下去。
我赶紧伸足点了地,单手托着他把他放平稳了。
我把刚才他抱我时我从后面环着他的手收回来,擦掉上面的血迹。看了看被一把匕首从后颈直灌喉咙的尸体,心里叹一句对不住,顺便取下他身上的佩剑。
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直接腾跃上马背,挥剑斩断系联着马车的缰绳——一鼓作气。
人是有反应时间的,人也是有惊讶时间的。
他们不是经过现代训练的特种兵,只是草原上出色的猎人。
所以待身后呼喝之声响起,白羽箭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时,足下坐骑已经跃出十来步了。
穿过犹自惊疑的家眷、行李的队伍。
紧握马缰,身体前倾,收紧马腹。
风声从身旁呼啸而过,吹不走身后马蹄声,呼喝的言语。
这一年来,它倒也长大了不少,当时隆君送于我贺我新婚时,还是个刚长成的小马驹。可惜千里汗血宝马,一载多来不是给我拉车,就是给世子借去跟人比赛,真折煞英才。
倒还算认主,不枉我刚接手时跟它磨了三天三夜才肯让我上背。
前面很开阔,可是再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丘。
我赌的就是他们不舍得射宝马,也没胆子射死我。谁叫我是马上要当大妃的人呢。
他们虽大多没见过我,只知道我是他们世子从中原带回来的人。
看着星光一点一点的暗淡,月一点一点地升上来。
后面的呼喝声没有减弱的迹象。
转过一个一个山丘,再转过一个——
就是前面了。
如果我没有听错也没有记错,再绕过去,再翻过这里,再往前骑一个时辰,就能看见写着“剑”字的帅旗。
我昨夜想了很久,我想我究竟要不要见他。
据说御城城主的葬礼空前绝后,连新登位的天子都发吊文布告天下悲赞我精诚忠勇以致哀。
据说还封了一个谥号——镇北王。一是赞我守北疆功勋卓著;二是我路途遭蛮族袭击,算是殉国。
如今,御城幼君继位。
如今,天子的政令皆是天下趋同。
对于天下一局,我已是一个死了的人。
按说,我是不该再搅进去,可……历史虽不要我,但有些人我还是放心不下,就如心斋,就如念梓、梓恒,就如……阿剑。
按说,颜亲王……恩,如今已经是天子了……按说当今天子胸有奋烈之心,未必不想席卷天下包举宇内;未必没有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未必不想履至尊而制六合,建那万代功业,为千秋第一帝——未必不想一了这诸侯大姓的天下。
按说,阿剑跟着他,正能战天下……
按说,良禽择木而栖……
我许了他战天下的,我又怎有资格抱怨他……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可得知消息的哪一刻,和那之后的每一刻,我明明对自己说放手,可……就是放不下。
我想见他,我想问他……
我已经死了,可我还是想见他。
就算扰一湖平静,又给天下的局添个什么变数,我还是想见他。
后面的呼喝声渐远了,路一长,脚力的高下判若,一望即知,所谓路遥知马力……
听声闻箭,也躲过了好几次;他们倒真没敢往我身上射……
其实有些事情,就是靠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上位时,那个人不就是在我这条阴沟里翻了船么。当然,那时我也没想用什么高尚的法子。
去年的遭袭,同样是措手不及,否则御城军怎么会不是蛮族的对手?
只不过那次,却是我自己翻进了阴沟。
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忽然骑马,于他们说来也算是措手不及罢。
深吸一口气。
便是前面了,这次被天子派来剿叛,算是机缘,算是我的运气。
呵呵,我一向运气都不错呢。
再转过一个山丘。
我怔住了。
竟全是——
废帐、残旗、兵刃、尸体……
我跳下马来,寻找人迹。
那面残了一半的旗子孤零零地斜插在地上,我忙跑过去,被什么绊了一下,回头看时却发现是一只紧握着兵刃的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