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姬(原名:指甲情)(162)
“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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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上了一辆车离开军营到了陇河镇的一家勾栏院,老鸨子见不是自家姑娘便想占为己有,我和青儿动了下拳脚才把事情解决。换上番族的衣裳在镇上买了两匹劣马和两包干粮,顶着黄沙经过四日的跋涉总算快到目的地。
临近羌都不再是大片的平地,而是地形复杂的低山丘陵,我和青儿在山路上绕来绕去地迷了路。偏偏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问路的人也没一个。
“天一黑这地方可就待不得了。”会喂了山里的大东西。
“我好像听见有马嘶声,您听听,是不是?”
“是马!驾——!”
打马穿过荒林寻着声音奔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人说话的声音。正要靠近时一支飞箭朝我迎面射来。不等青儿扑身上来我已把箭抓在手中,接着听见两个惊喊声。“糟了!前面有人!”“快去看看!”
只见两个骑装打扮的男孩从高高的荒草背后走出,我下马迎上去准备把箭还给他们再顺便问问路,却在看清那男孩的长相时如遭电击。
天际间突然变得寂静无声,眼前仿佛穿过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那日,那个冰天雪地的西街口……
(八十三)
我全身颤栗着等待他走近,他的脸孔在眼前逐渐放大,我甚至能看清他下巴的一点白疤。这张脸,这张脸……不,不是‘他’,‘他’没有这样的眼睛!
“对不起,那是我的……”他突然收了声,在我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注视着身着男装的我,琥珀色的瞳眸越睁越大。
这样一双眼睛除了我,除了我的煜儿……
“是……是位夫人。”
颤栗变成了抽搐,几点湿落在了手背上。
“阿‘玉’,你把人家吓哭了。”
他没有理会另一个男孩,向前跨出一步把手伸给我,“夫人,我的箭。”
我愣愣地把箭递还给他,这才发觉白羽箭已被我扼成了两截。夫人,他叫我夫人……
“请问有伤着……”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扑抱在怀里哭出声来。三年,不,五年了,已经五年了,他已认不出我,他叫我夫人……
“她看来是吓得不轻,阿‘玉’你看着办吧。”男孩摇头叹道。
“娘娘。”青儿在我耳边低喊一声,微微施力将我拉离开带到一边,贴耳小声私语,“此处有旁人,不便与殿下相认。”
“你也……你也认为他是煜儿么……他……”
“这相貌,谁能说不是。”
转过头又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在看我,看得目不转睛。如果我此刻不是这般六神无主,我便能从他的话里捉摸出些什么。他称我‘夫人’,而我这副样子,正是这里的女子所谓的二十桃李年华,少有人称这个年岁的女子为‘夫人’。
“阿‘玉’?喂,你发什么愣啊?”
他丢掉断箭缓步走到我跟前,拱手深深鞠了一躬,“请恕小儿卤莽,惊吓了您。天色已暗,请问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竟是这样彬彬有礼。他真的是煜儿吗,我不禁动摇了,我的煜儿那个淘气鬼,不是这么文雅有礼的孩子……
我一时间答不了话,青儿代我回道,“我们主仆二人是去羌都探亲的,这会儿正找不着方向,小公子可识得路?”
“我家就在城内,两位可随我来。”说着他又转向我,“夫人的亲人住在何处,进城就能找着吗?若是一时找不着歇脚之地,可在寒舍暂住……”
“你要带她们回府?!不可以!”另一个男孩叫了起来,“她们是像汉人,可你也不能见着汉人就往家带啊!不过是受了点惊吓赔给她们些银两便可……”
“颉朔闭嘴!去牵辆马车来!”
“什么?!你叫我去牵马车,你叫我颉朔王爷去给她们牵……”男孩话还没说完便被他骇人的表情吓住,赶紧闭嘴。
“你去不去?”
“不……”男孩才说一个不字屁股上就挨了一脚狠揣,当下投降,“我去,我去!”
正在这时,有人从荒草丛中钻了出来,一见两个男孩便匍匐在地号啕大喊,“小王爷,‘玉’王爷,可找到你们了!再不见你们,王爷就要砍贱奴几个的脑袋了!”
“来得正好,快去找辆车来。”颉朔王爷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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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牵来,我和青儿上了车,‘玉’王爷也弃马坐进车来。几个奴仆对两个陌生的女人很是戒备,但又不敢违抗小主人的意思,只得一路守在车窗边盯着车里的情况,颉朔王爷则在一旁不停地叫着‘看你回去如何交代’。
就这样把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带回家,任谁都会觉得奇怪诡异,但我早已无法去思考这些,我只知道我的儿子近在眼前,我现在可以与他说话,可以拥抱他,是活生生的他,不是梦抓不住摸不着的他。
无数次想象见到他的情景,笑闹声中把他高举过头玩儿‘飞飞’,亲着他的小脸把这些年要说的千言万语都补上,可真正等到这一天我却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面目僵直,舌头打结。
他的话也不多,起先问了一句‘夫人是汉人吗,打哪儿来’,可不等我问答便转了话头,问我累不累让我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像个听话的乖孩子,马上倾身躺下靠着软枕闭眼假寐。
之后他不再出声打扰,我却没有真的在休息而是虚着眼缝看他,他也在看我。他那时不过是三岁半的孩子,五年过去已不记得他的妈妈,但也许会觉得看着面熟,也许看着看着他就会想起一些有关妈妈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