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怀(124)
“冰儿,何时学得同你大哥顶嘴了?可是忘记杨家的家法了!长兄如父,错了对了都该受着的,你这不是自己讨打?”它妈妈责备道。
珞琪满心的心疼,却也奇怪冰儿在不经意间长大,十五岁的孩子,那根骨头已经凸显,带了云纵年少时的傲气。
“可是为了报纸的事?”珞琪问。
冰儿点点头,仰头咽泪,透出几分坚强。
待安抚下冰儿,拿来药给冰儿涂抹过,珞琪再去书房寻丈夫,云纵去早已离去。
珞琪心头一阵黯然,不知云纵是不是被近来接二连三的事打击,虽然表面极力掩饰示意和张皇,内心怕是失落得魂魄离窍。
也难怪云纵,虽是年轻,却已经是朝廷命官,还被父亲架到衙门前当了众人一顿辱打;本以为羞辱他的父亲不是自己的亲生,反是杀父的凶手,却不聊迷局接底,那折辱他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生父,而自己日夜牵挂的养父却原来是陌路的恶人。
珞琪可以理解丈夫的痛楚,但不能原谅丈夫拿冰儿出气。若是强者,就不该去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弟弟,更何况冰儿曾那么崇拜哥哥。
“少奶奶,少奶奶,您快给个主意吧!大少爷如今不知是怎的了?老爷近来吩咐下的几桩事,他都推脱军中事物繁忙,给推了。刚才在前面院里对老爷有是冷言冷语,虽不无恭敬的地方,可是那个场景谁都担心。老杨交代的筹粮的活儿,大少爷又扔在这里去喝酒去了。”忠儿带着哭声。
“大少爷去喝酒了?你为何不随身伺候?”珞琪不解地问。
“大少爷嫌弃忠儿多嘴,这些日带了新来的旺儿伺候着。”忠儿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珞琪安慰他说:“莫急,怕是大少爷喝过酒回来夜里做。他从不误事的。”
“少奶奶,那是过往,大少爷如今可变了个人似的。总去花街柳巷,喝得酩酊大醉的。”
忠儿说到这里,变得支支吾吾。
“忠儿,忠儿,你们大少爷在吗?”院里传来四喜的声音。
四喜进来见了珞琪道个万福就问忠儿:“老爷遣我来问问,说是那个赈灾粮的公文可有个主意了?老爷等着呢。”
珞琪和忠儿面面相觑,忠儿支支吾吾道:“还……还不曾好……”
四喜沉了脸道:“那还是请大少爷自己去回话吧。我们这跑腿的怕回不仔细。”
四喜走后,珞琪也知道四喜是怕挨骂,也体谅她做丫头的难处。
忠儿敲着头哭道:“大少爷如着了魔一般。往日都是老杨的公文甩给他,他都会逐一办得妥帖。如今似乎除去军营里的事,什么事都恹恹的,不理不睬,浑浑噩噩的。”
珞琪奇怪地问:“可知是为何?”
忠儿摇摇头,忽然道:“听说军中那个叶管带阵亡了。”
“哪个叶管带?”珞琪问。
“就是前些时岁了小钟大人运兵去朝鲜国的叶管带呀,是咱们少爷的左膀右臂。撤军的时候被日本人的炮弹打飞了炸得尸体无存,烂成肉泥了。前方取了他的一块儿焦肉用盒子装了回来。”
珞琪啊的叫了一声,就觉得心跳加快,气也短了几分。
“少爷自知道后就喝得大醉,去小叶管带的灵前祭奠时说了很多醉话,说他对不住叶管带。”忠儿道。
珞琪这一想,怕是云纵要这千两银子是补给叶家的遗孀孤儿的,心里也是凄然。
但公公分下的活定然是要做的,不知道云纵如何如此大胆。
“少奶奶,近来全乱了,各地的灾民涌来龙城,龙城近来也是大雨淹了庄稼,怕今年又是个灾荒年。朝廷下旨让龙城接纳灾民,不许拒流民于城外,可是赈灾粮却是迟迟不到,府库里也没了银子。老爷就是为了这个让大少爷拿主意呢。”
珞琪知道忠儿平日岁在丈夫身边是最用心不过,所说的定然是实情。但如此听来,公公也太过不体谅云纵,遇到事就指望儿子,平素里也未见同云纵父子有恩。
“忠儿,你去寻大少爷快回来,就说,就说大少奶奶的胎气动了。我在这里侯着。”
打发走忠儿,珞琪做在案后,将那叠公文逐字地看过。渐渐地,守到日头西沉,天色擦黑。
“嫂嫂门外传来冰儿的声音。
珞琪惊得抬头望去,月色下,冰儿扶着门框进来。
第一卷83 焉知饿死填满壑
“冰儿,你怎么下地了?”珞琪慌忙起身去扶五弟冰儿,却发现眼前只是风扣门帘的扑嗒嗒响声,别无动静。
珞琪自嘲地一笑,不知是不是下午见到冰儿被云纵打,为他不平,才有所思必有所梦了。
将桌案上的案牍收妥,珞琪从斗柜中取出些宫里流出的去心火的紫玫露,又拿了些止痛的西洋药向冰儿的房间去。
掌灯十分,灯影洒在纱灯上,珞琪只在帘外说了句:“冰儿,嫂嫂进来了。”
进到屋里发现冰儿的业师顾无疾正从床边花梨木凳上起身施礼,珞琪才见礼道了声:“无疾哥来了。”
顾无疾同云纵是生死之交,为人颇存清士名流的孤傲,一身长衫,清癯的身形。
“嫂子,无疾是来寻大哥,几日没曾见他。”顾无疾忧郁的眼神,似是云纵在有意回避他。
珞琪只说:“不巧了,他本是在家,同冰儿生了场气就出去了,老爷交代的公务也不曾办。”
说到这里求助的望了眼顾无疾,平日里云纵很多事都是同顾无疾商议着办,虽然云纵年少自负,对顾无疾的话还是依从,在衙门里,顾无疾就如同云纵的师爷。顾无疾原本是有功名的,只是因为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不忍同流合污才宁做一白衣名士。“可还是为了赈灾和流民地事?”顾无疾问了句。见珞琪点点头,应道:“朝廷积弱难返,说是放赈灾款,怕那款子都变成了颐和园的石头瓦砾,哪里还有钱下发到州府?各地督抚衙门,怕要靠自己去筹粮。龙城不是没粮,大户人家都广积余粮,高贮粮仓。以待时机去卖个好价钱!哪里肯卖给官府和百姓做这无利可图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