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怀(157)
德生摇头叹息道:“李中堂若让丁军门掉脑袋,那不是扇自己的嘴巴吗?所以,他们将电文改了,说是方大人您临阵退缩,首先逃回,牵乱船伍,撞伤扬威,致使扬威号沉没,北洋舰队乱了阵脚!”
“放屁!”方伯谦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他丁汝昌真不愧是喝兄弟的血踩了兄弟尸骨往上爬的!他自己无能胡乱指挥,一个退役的陆军降将来指挥北洋海军不说,还如此卑鄙颠倒黑白!你问问他,扬威号如何沉没地?扬威舰在战火才开,1时10分即中敌炮起火,向大鹿岛方向撤退搁浅,两日后被日海军水雷轰碎。我的济远舰退出战场是下午三时许,扬威早已不在战场,我哪里去撞他扬威号?济远则在战阵之左翼,扬威在战阵右翼外侧,他丁汝昌左右不分吗?一左一右两极之舰如何相撞!济远舰被敌炮围击受了重伤,炮械全部毁坏,轮上阵亡七人,伤者甚多,船头裂漏水,丧失战斗力,只得由战场西南转西方向旅顺驶回,同扬威两舰相背而驶,如何去撞!”“哎哟,方大人,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大人,都知道丁军门同大人有宿仇,如今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方大人速速去提督府求见丁军门,服个软吧!争取从轻发落!”
“老子没错,求他个鸟!”方伯谦扯下脖子上挂的千里眼望远镜扔在桌案上,啪的一声乱响。
再看方伯谦剑眉高挑,目光炯炯,英气勃勃地脸上透了铁青的怒色。
“我好悔,悔不能如邓半吊子那样一咬牙直接去撞沉日本吉野那龟儿子,也免得今日之辱。北洋水师,非一人一力所支,北洋水师亡矣!大清亡矣!”
“方大人!”德生跪求道:“您小点声,小声!”
云纵惨笑着隔窗向外望去,漆黑一片,夜色降临,只听到舱外海涛拍岸声隐约入耳。
中日战局未了,北洋水师不思如何重整旗鼓再决一死战,却先想着如何推诿责任,敷衍塞责。
悲哀,国之悲哀。
海殇
方伯谦揉揉眼对德生吩咐:“德生,速速备下鱼雷艇,天亮即送云纵兄弟去天津,刻不容缓!”
云纵吃惊地反驳:“方大哥,焕豪要去朝鲜,你是知道的!”
“天津!少同我方伯谦讨价还价!”方伯谦捶了案骂道,哽咽的声音又艰难的说:“这不是我一人的主张,是世昌他在大东沟时地意思,要我送你回龙城。世昌他说,龙放入水里是龙,出了水反不如虫。朝鲜地战场败局已定,云纵兄弟你这般难得的人才,还是回龙城卧薪尝胆以待天时。”
怕云纵不信,又道:“你差人将千两银子地银票捎给了世昌受难的家人?他向我借银子要还你。这回怕那银票也沉入碧海了!”
云纵怅然无语,呆立在官舱内。
德生劝说:“杨大人,我们大人的好意您不要辜负了。若是杨大人对我家大人有情,看能否在天津托个门路去向皇帝进言,我们济远舰冤枉呀!冤得六月飞雪!”
一席话点醒了云纵,云纵慨然应允:“焕豪自然要去说,还要面圣去说!我就去寻兵部侍郎志锐大人,求他带焕豪面圣!”
方伯谦握住云纵的手,激动又痛心。
兵部侍郎志锐是当年光绪皇帝最得宠的妃子珍妃的亲哥哥,云纵的妻子珞琪自幼在它它拉府生活过几年,同志锐亲如兄妹,同瑾妃珍妃姐妹更胜似手足。云纵同志锐的交情不错,也曾求志锐帮忙方伯谦在皇上面前进言说话。
如今云纵提到要去面圣,方伯谦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云纵回住处去收拾随身物品,却见乐三儿正在屋里同小个子打成一团,在铺位上翻滚。
“你个小贼!”
“不就一块儿酱肉吗!”
云纵揪开二人,回手一巴掌打在乐三儿后背上骂:“有这气力去海上同倭寇拼去!窝里斗做什么?”
小个子委屈说:“我还牛大哥的酱肉,被他小子偷吃了!”
“不就一块儿肉吗?”
乐三儿不服气道:“就当我替太阳吃了!太阳它,它再也吃不上了!”
乐三儿呜呜地哭了出来。
听说云纵要离开这里,也拉着云纵的胳膊哭求务必带他同往。
第二卷14 洒去犹能化碧涛
云纵彻夜未眠,心情如何也无法平静,起身默默收拾着衣物,但心中打定主意,他不能回龙城!
国家如此风絮飘零一般,他堂堂七尺男儿,当思报国戍边。父亲怕同李中堂一样一畏畏敌避战,前些时就屡屡上书皇上,反对对日开战,同李鸿章沆瀣一气!
“哥,带我走吧。你去哪里,我跟去哪里!你是我哥呀!”乐三儿哈着脸求道。
云纵瞟他一眼问:“我去朝鲜当兵送死,你也去?”
“去!当然去!好兄弟就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乐三儿仰头自信地说。
云纵笑了笑,逗他说:“你大哥我就是个惹祸的头子,不怕大哥连累你一起受苦吃板子?”
乐三儿梗梗脖子神气活现地说:“大哥你这拳脚功夫,只有你打人家的份,谁能打你?三儿跟了大哥,那就没人敢欺负了!”
云纵心里牵念朝鲜局势,可眼前最紧迫的莫过于去京城找门路救方伯谦。
云纵带了乐三儿同往济远舰,想求方伯谦帮乐三儿清了军职,不要落个逃兵。更重要必须拿到方伯谦一纸申诉状,好去寻当今国舅爷志锐大哥代为奏请圣裁,救方伯谦一命,还他清白。
官舱里一灯如豆,方伯谦正在伏案咬破手指写着血书,几张纸上满是红色的字,浓细不匀却是血色刺眼。方伯谦边写边默然垂泪,眼泪落纸污成一片。